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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得讨饶,道:你先让开,算我胡说就是了。 他看一看衣襟,大笑着指着衣襟上的结道:这可是你自己gān的。见我更是羞恼,他用手指夹一夹我的鼻子,眼中顽皮之意大盛,等下再胡说,一定把你鼻子给拔下来,看你再这样顽皮。 我趁他一松,忙推开他,理了理衣襟,只笑不语,斜斜睨他一眼道:谁要和你顽皮啦? 他顺势抱住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指一指衣襟上的结,始知结衣裳,不知结心肠。如今可知道好处了。 我恨恨看他一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别过头去,想了想,才缓缓道:你回来时,总要快二月上了。我沉吟,陌上花初开,风光何等美妙。 他与我对望一眼,心意俱是了然,想起那一年他来探我我却赏去了不在,于是他写了一张纸笺,温qíng无限,却是这样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陌上虽然花开,但请务必急急归来,我心中温柔而伤感,低声道:因为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他的手掌贴在我的脸颊上,那么烫,仿佛他皮ròu与我的皮ròu贴合在了一起。他低声耳语:你在这里,我便归心似箭。连我的御风也知道要载我千里归来,什么花香也留不住。 我低低应一声,埋首在他怀中。想到只消他归来,我便能朝朝暮暮与他相守如一,满心满肺便都是清甜的欢悦,像小胡桃刚刚敲破那一瞬间乍然破溢而出的坚果才有的那种稳健的清香,入口都是绵甜。 只觉他应允了我的,我便安心。 窗外天色暗如墨汁化成,小雪下得更大了,扑扑地打着窗纸,沙沙声安静入耳,和着他微微急促的呼吸。炭火燃得更旺,室内愈发暖洋,意无边。 也不知是几时了,阿晋低低在外头扣了两下门,我迷迷糊糊地转一个身,倏然想到是来催清起g赶回王府的。脑中陡地一惊,仿佛凉水湃头,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悠悠转了转身子,手臂已经牢牢把我拢在怀中,一丝也不松开。 我心中无端地难过了起来,把头靠在他胸口。门外阿晋略略提高了声音,催促道:王爷,该起来了,还要赶回王府去一趟呢,总不成从这里出发呀。 玄清的眉头在睡梦里微蹙了蹙,我不愿催他,忙假意闭上眼睛,装作还在熟睡。 片刻,只觉得身边安静,玄清一动也不动。慢慢睁开眼来,却见他已经醒了,只无限qíng深地看着我。 我一时害羞,低声道:醒了? 他微微颔首,低头轻吻我的额头,抱着我的手臂更加用力。他轻声在我耳边道:还未别离,已觉别离之苦了。 我忍一忍心中的酸楚,轻轻道:先苦后甜,等你回来,清,咱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再不分开了。是不是? 他用力点点头,语气坚如磐石:是。等我回来,我便和你再也不分开了。 我心底的欢喜自酸楚之中开出一朵烂漫明丽的花来,越开越低,几乎要漫到尘埃里去。可是那样欢喜,连这世间的尘埃灰烬也埋不住的欢喜,那种希望充盈心间的感觉,满满地填满一颗心。 我推一推他的手臂,轻轻道:阿晋在外头要等的急了。快出去吧,别落下什么话柄。我的声音低语如呢喃,咱们,不在这一时。 他话语裹在绵密如雨的亲吻里,清凉如小雨,两qíng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不晓得,我现在多么厌恶这句话。过了这些日子,咱们就真正可以朝朝暮暮了。 我用力地抵在他心口,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他的肩并着我的肩,我郑重道:咱们拉勾。 他笑着刮一刮我的鼻子,低笑道:跟孩子一样。然而他亦郑重勾住了我的手指,我从不对你食言。 我微笑。诚然,他从未失言于我。 我的清,他答允我的,从来都做到。我这样放心。 他起身,原本他的手掌贴在我的手背上,贴了整整一夜,紧贴着的ròu身分开的一刹那,忽然有一种什么被生生剥离开身体的感觉。我的心突然咯地一下,无声无息地似碎裂了什么。整个人都空落落的虚空起来。 那种他离开时,肌肤与肌肤生生分离的感觉,好像他和我的皮肤,本该就是生长在一起的。那种亲密脱离后的触感,热热的滚烫,像被烙铁生生地烙过,仿佛他的手心,依然还在我的手背上。 心中的难过,愈加浓重了。 抬头时,却见他已经穿好了贴身的小衣,正望着g前衣架上挂着的衣衫微笑出神。我看了一眼,亦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昨晚睡前,我与他的外衫分别挂起,却在袍角结了一个牢牢的结。 我轻笑道: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你这么跟我说,却也还做这样的事。 他转身过来,熹微的晨光下,他清俊的脸庞如天边升起的第一道日光,执过我的手道:已结心肠,再结衣裳,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贪心? 我微微羞涩,抱住他的肩,真心愉悦微笑,我总觉得你的贪心,是很好很好的。 我缓缓解开袍角的结,亲手披到他身上,柔声道:穿上吧。 他收拾整齐,再度道:等我回来。 我用力点头,轻轻吻一吻他的嘴唇:我等你。 (1)、(2):出自唐代孟郊《结爱》。全诗为: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一度yù离别,千回结衣襟。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 后宫-甄嬛传Ⅳ 41.闻琴解佩神仙侣 他起身离去,其实我与他相隔长久不见,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而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不安,起身想为他fèng一件衣袍,才fèng了几针,便扎到了手指。鲜红的一滴血沁出来,浣碧急急俯过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我含着手指片刻,勉qiáng笑道:不知怎么的,今天心里总毛毛躁躁的。 浣碧笑道:想是王爷要走一个月的缘故。她的目光清亮,笑意悠悠道:不如小姐去送送王爷吧。 我忙摆手,这怎么行呢?若被人瞧见可就完了。 浣碧凑到我耳边,笑吟吟道:我听阿晋说了,皇上派王爷出去的事并没有张扬,所以也不会有朝廷官员去送。阿晋跟着王爷两人,是从灞河便上船。她的声音听起来是怂恿,小姐可去么? 不过是一瞬间心思的转圜,我起身向浣碧道:去拿我的披风来。 小雪初停,路滑难行,我策马再快,赶到时玄清已经上了船。 我不觉懊丧顿足,然而玄清远远已经看见我,清俊容颜上绽放出惊喜的绯色。 遥遥一水间,伫立岸边,目送离去,玄清目光缱绻,只驻留在我身上,仿佛风筝,千里远飞,亦总有一线来牵引。 他远远呼喊:我很快回来。言毕,他只无限眷恋的微笑。 我晓得他要说的下一句是什么? 等我回来。 就如昨日烛下之盟。他说,等我回来,我们就可永远在一起了。 于是心底无限欢喜起来,仿佛心花开了一朵又一朵,连绵无尽的欢喜与期待,只要等他回来。于是一壁地应:我一定等你,等你回来。 我高高地招手,手里的绢子也挥得高高的,杏子huáng的绢子,仿若我此刻的心qíng,虽然离别在即,却因着有永生永世可以期望,亦是那么明媚灿烂。忽然手一松,江风一卷,绢子远远地飞了出去。 我骤然一怔,眼看那绢子如彩蝶一般翩翩飞了出去,风卷的它一扑一扑,我捉也捉不住,只得眼睁睁看它飞走了,不由心下生出了如许怅惘来。然而转念一想,也不过是条绢子罢了,有什么可惜的,心qíng也渐渐平复了。 远远见风帆远去,日落江晖如红河倾倒,漫天殷红无边无际,仿佛要把人吞没一般。 我踮着脚眺望他黑如一点的身影,那姿态像极了一个盼望丈夫远归回来的殷殷妻子。 他远去,心也一点一点寂寥下来,寂寥到了极处。 每一日,每一刻,每一分的牵念与盼望,就是,他能快快回来。 玄清所说的离开,也不过一个月。月亮圆了又缺,一个月其实也很快就过去的。 只是在我眼里心里,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他才去了三日,在我看来,已如三月一般。 相思之人,是最禁不得远离的吧。也常常因为远别而寂寞,只是这寂寞因为有他即将会回来的盼望,也是寥落中带着绯红的欢喜与期待的。 于是大雪飞扬、寂寞孤清的日子里,我努力加餐饭,一心一意调养着自己的身体,只盼他回来时,不要心疼的说一句,你瘦了。 京都郊外的冬日大雪纷飞,无边的雪野连着连绵群山起伏,大千世界一片纯白,簌簌雪花晶莹剔透飞舞在空中,宛如泪花冰霜。而滇南,或许还是四季如的时候吧。 而这样冰天雪地的世界,亦是我对他无声蔓延的想念。 闲来抚琴弄曲,以长相思的泠泠七弦来寄托我的相思。 槿汐日夕相伴在侧,偶尔在听琴时往香炉中添入一小块香片,便有清香轻缓地逸出。如斯安宁的时光,槿汐轻声道:所谓神仙眷侣,奴婢此生只见过两对,除了现在的王爷和娘子,只有当年的皇上和纯元皇后。 我愉悦微笑,明知我和清两qíng相悦,偏偏口中还要问一句:槿汐你眼里,什么样子才当得起神仙眷侣这四个字? 她道:娘子从前和皇上,绝对当不起神仙眷侣这四个字。 我垂下眼睑,神色便有些萧索,道:这个自然。 若论容貌气度,皇上和娘子自然也算登对。当然王爷与娘子也是一对璧人。所谓神仙眷侣,外貌自然要郎才女貌,相益得彰,不能是无盐配周郎、小乔嫁武大。然而仅仅形貌匹配是远远称不上神仙眷侣的。槿汐娓娓道:娘子知道是什么缘故么?奴婢旁观者清,娘子对皇上,虽有真心,却更多算计;皇上对娘子,也不能说是无qíng,但那qíng是虚的很了,若非这样,娘子也不会到今日这步田地。何况娘子和皇上之间,尊卑太明。不似与六王,坦然相对、真心相待,无尊卑之分,无猜疑芥蒂,是彼此都用上了全副心思的,qíng趣心志也都是相投,这才算是神仙眷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