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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碧脸色yīn晴不定,仿佛是夏日阵雨后的天气,依旧变幻莫定,片刻,抬头道:王爷 玄清拦下她的话,继续道:既然你与他们骨ròu同胞、血脉相连,那么,你告诉我,你愿意你的亲人去过那样的日子么?好比你长姊,若在宫中胜利,那么就意味着她一辈子都要和不同的女人争斗残杀;若她输了,可能连葬身之地也没有。你是她的妹妹,你告诉我,你愿意她去过这样的日子吗? 浣碧惊慌不已,连连摇头。 玄清叹了一口气,道:她在宫里过什么样的日子,你陪在身边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你还要她再去受一回苦么?既然你不愿意,那么我把她视为毕生珍爱,我自然是更不愿意的了,你明白么?说着,牢牢握住我的手。 浣碧大为震动,不由张口结舌愣在了那里。我心下亦是感动不已,缓缓落下泪来,反手也握住他的手,低头道:可是他们是我的亲生父兄,我不能眼睁睁瞧着他们分割两地,天伦不得相聚。 他低声道:你别忘了,我虽然是个闲散宗室,却也是个王爷,当今皇帝的手足。你父兄分居川北岭南,相距千里之遥,若有可能,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调往一处。只是委屈你些,不能时时得见父兄了。 我低头拭泪道:若能让爹爹老怀有慰,即便我活着时不能再见到他们,又有什么要紧。 浣碧定定看着玄清,道:王爷可以做到吗? 玄清神色认真而坚定,看着我道:我答允嬛儿的,一定会做到。 浣碧手指绕着衣上丝绦,沉吟片刻,道:王爷对长姊的心意浣碧看在眼里自然明白。王爷既然这样说,那么浣碧就代父兄和长姊谢过王爷了。说罢敛衽为礼,一鞠到底。 再抬起头时,浣碧眼中已莹然有光,轻声道:方才浣碧言语冒失,冒犯王爷了。 他宽容道:没有什么,你也不过是说出我的难言之事罢了。说着扶我起来,唤了车夫回来,柔声对我道:天色向晚,我们还是先回去要紧。 时值九月,道路两旁稼禾成熟,尽是荠麦沉坠。偶尔风过,麦làng起伏如huáng海生波,汹涌叠嶂如cháo起cháo落,亦仿佛我心头无尽的心事与哀愁欣慰。我为免玄清担心,虽然面上不再露忧愁之色,然而马车稍稍一颠簸,无限心事又翻涌了起来。 (1)、(2)、出自唐代白居易的《琵琶行》。这几句是写琵琶女年少风光时的歌jì生涯。 后宫-甄嬛传Ⅳ 40.结爱 佳仪之事,我与槿汐提起,槿汐蹙眉良久,道:王爷说得对。不要打糙惊蛇为是,现在咱们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只能静待时机。 我闻言静默,与浣碧之间也是默契,再不提起半分。只是偶尔眼神jiāo会的瞬间,彼此的家门之痛和对仇敌的恨意尖锐如针,也有了更深的一层体贴和释然,甄氏一族没落到此,人人无还击之力,唯有我们姐妹尚在京中,要相互依靠才是。 我于是极力隐忍,因佳仪的出现而重被掀起的沉郁之痛依旧新鲜而血迹淋漓。我极力忍耐着,把心底的痛和恨隐忍成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血ròu,只待来日。 这一年的冬天,就在这样的隐忍和煎熬中到来了。 这一日小雪,玄清策马而来。 禅房中红烛如双如对,明媚如qíng人含qíng相睇的剪水双瞳。桌上一个素白大瓷瓶中cha满了盈盈蓬蓬地一大束绿梅,十分清雅。炕中炭火烧得正旺,屋内又搁了两个大大的火盆,炭火哔啵一声跳,燃出更多的热气,薰得绿梅益发含香吐蕊,清香四溢。屋外朔风正劲,小雪簌簌,斗室内却是融融洋洋,只觉暖。 橘红的烛火照在一旁,灯光一跳一跳,漾漾的晕散开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暖光。照在人的脸上,隐约透着灯光的温暖橙红,亦添了一抹暖洋之色。 我只抱着他的石青色灰鼠皮大羽斗篷,道:方才下马怎么那么不小心,好好的斗篷勾破了一块。 他微微笑,坐在我身边,道:想着有四日没见你了,下马便有些急。不要紧的,一件斗篷不值什么。 我看他一眼,略有责怪之意,心疼道:雪天山路本就难走,马蹄又容易打滑,何必非要赶着过来,晚几天等雪晴了再来又有什么妨碍。这回是勾破了衣裳,下回若是跌伤了自己可怎么好呢?我眼圈微微一红:你存心要招我不自在么? 他神色不安而疼惜,忙道:我答应你,下回小心就是。我也不肯伤了自己,若伤了怎么能来看你呢? 我忍俊不禁,嗔道:油嘴滑舌的!下回再这样不小心,谁还肯巴巴儿地给你补衣裳。随便你穿件破衣裳满街逛去。说着也不理他,只在斗篷的破处fèng了一朵小小的六合凤尾云纹,掐断了线头。 他只看着我一针一线fèng补完了。我默默片刻,方抬头问:明日就要走了么? 他侧首想想:十二月二十三,已快正月,不能不走了。左右这新年是不能再京中过了。 那我依依不舍,一个月就能回来了么? 他仔细算了算日子,直直望着我,道:一月之内,我一定回来。 恩,我抱膝而坐,用紫铜剔子轻轻拨了拨烛焰,把它挑亮,缓缓道:一个月,月亮又圆了一回呢。 他的手怜惜地按在我的手上,轻轻道:一个月,亦很短的。他微微笑,笑容温暖如,我已经都安排好了,等我这次回来,就可以接你离开这里了。 我心中一喜,脱口而出,真的么? 是。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却是洁白芳香的一包粉末,我好奇,似乎是香粉。 他摇头,神qíng有些神秘,这是温太医配过来的假死药,名叫七日失魂散,以曼佗罗花粉制成,服下之后如死了一般,呼吸全无。就这样昏迷七日之后,自己就能苏醒。 是温太医亲手配制的么? 是。我亲眼见他调配好,他亦希望你能早早脱离这里。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是他亲手配制的,我就放心了。我既是感慨又是安慰,他终究还是肯帮我的。 玄清亦是颇为感动:温太医为我们用心良多,的确要好好谢谢他。我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我此番从滇南回来,一切都可完满解决了。他揽我入怀,眼中有如璧的光华涌动,嬛儿,咱们终于可以永久在一起了。 灯光映得人的心境温润如白玉华泽,声音亦温柔如水了:等你回来,等一一事毕,我才能真正安心,再来说这番话吧。 他望着灯光,道:滇南毗邻南诏,从前的摆夷等部族归顺之后都并入滇南数州。这几年天灾人祸,民心浮动。况且滇南出玉陕关往北都是赫赫的疆域,滇南一地关系着我大周小半的粮糙丝绸,一旦与赫赫jiāo战,是十分要紧的地界。且那里边民混杂,只怕有赫赫的jian细混了进来打探我大周的消息,因而皇兄很是烦恼。而我生母出身摆夷,也惟有我能走这一趟,去察看民qíng,安抚人心。他看着我,目光恳切,事关社稷,我不得不去。毕竟摆夷,也是我的母族,我的身体里留着一般半摆夷人的鲜血,我不能不闻不问。 我了解地颔首,轻轻以食指按住他的嘴唇,我明白。朝中能不偏不倚地处理这件事的,唯有你,也只能是你。我脉脉望住他的双眼,一月而已,我一定等你。 他微笑,此去滇南,回来时我便往川蜀走,去探望你爹爹,也好让你放心。 我软软嗯了一声,弯下身,拉起他的品蓝色遍底银滚白风毛直身锦袍的袍角,又扯起自己的衣角,郑重其事地结了一个结,徐徐含qíng道: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一度yù离别,千回结衣襟。结妾独守志,结君早归意。(1) 结挽得似双手合拢成心,他轻声接口:始知结衣裳,不知结心肠。坐结亦行结,结尽百年月。(2) 我浅浅笑的温婉,亦有些离别的心酸苦楚,像含了一枚极青的梅子在口中,吐亦吐不出,吞亦吞不下,只得任它酸在口中,酸到心里。 我忍着眼中的泪,躺在他怀抱里,一壁勾着他的袖子,雪白的蚕丝团花隐约在品蓝色的平锦里,似乎白玉堆雪,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他和我一样,都喜欢这样素净的颜色。 他的气息离我这样近,我的世界,欢悦的本只有他。我低婉道一度yù离别,千回结衣襟。自在一起,从未和你这样分离过,一想到哪怕只是分离一度,也很想千回百会的把咱们两个人的衣襟连到一起。希望人和衣襟的结一样不要分离。他轻轻吻着我微闭的眼睑,轻柔似若有若无,我只道:从前听江南来的姨娘说,杭州西湖边上有一座桥,名叫长桥。 玄清问:这桥很长么? 我微微摇头,其实长桥并不长,之所以叫长桥,是因为当地人总说当年梁山伯和祝英台这对qíng人在此告别,依依眷恋不舍,所以原本很短的桥也显得特别地长。我淡淡一笑,手指张开套进他的指fèng之中,双手牢牢扣紧,唏嘘道:伤离别之qíng,古往今来,都是一样。 他急忙捂住我的嘴,笑道:咱们可不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他们一个哭嫁一个吐血早亡,最后只化蝶离开人世,咱们可比他幸运多了。 他一说,我顿觉不祥,忙笑着道:我可是胡说了,拿了他们来混比。不过也是传说罢了,咱们听听就是。 他一笑对之,也是。我如今总是多心,听不得薄命之语。可见一个男子的心肠若被心爱的女子所系,亦是洒脱不起来了。 我仰面望着他,只是笑道:你自洒脱去,清河王风流倜傥,还怕没有曼妙女子前仆后继而来么? 他一急,便来呵我的痒,我笑得一壁躲一壁嚷嚷道:这人真经不得说,一说便恼了,这样来欺侮我。真真是恼羞成怒了。 他一把按住我,瞪我道:我何曾恼了? 我笑得止不住,又是害羞,急道:好好说话就是,你成什么样子。 他的衣襟和我的衣襟结在一起,方才起身一绊,两人倒在了一起,他半个身子压在我身上,两人倒在榻上,姿势太过暧昧香艳。他离我这样近,却不让开,只说:你还胡说不胡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