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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也知道,没根的东西,指不定心里多晦暗呢。” “本就不算人了。” 自沈无疾来到梅镇起,就往他们脸上打了无数巴掌,他们对沈无疾可谓是深恶痛绝,如今虽仍不敢直呼其名,可话里话外却再忍耐不住,恨不能这阉贼就在眼前,好叫他们食其骨肉方才能泄心头愤之一二。 君天赐看着他们说话时愤怒又刻薄的嘴脸,心中更是厌倦。 沈无疾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脸还能看,这群丑陋家伙,也不知有什么活着的必要,烧成灰了,大约要比此刻顺眼些。 君天赐心中不满,却半分也不曾表露出来,只恹恹地看着听着。他向来是病秧子,别人只当他体弱无力,不会觉出别的来。 听这些丑陋玩意儿好容易阴阳怪气地骂完了沈无疾,君天赐咳嗽了一阵,方才淡淡出声:“我体弱,不好久留,就开门见山了。诸位不必恐慌,沈公已奉旨回京,不会再来,梅镇内外他调的官兵,我会逐一调回去。沈公乃司礼监掌印太监,位高权重,来这办公差,带些护卫也是自然的,诸位就别到处说什么要屠城的事了,说出去吓得人心惶惶是轻,叫外邦看了笑话是重。” 众人察言观色,忙应和起来。 君天赐听他们应和一阵,停了下来,继续道:“梅镇邪神一案,沈公令东厂锦衣卫查了许久,早报去了京城……” 众人神色又晦暗起来,相互使着眼色。 君天赐有些累了,身体又蜷缩了一些,喘了几口气,有气无力地接着道,“以后别拜那邪神了,也别再上供了,朝廷也不叫你们将以往的钱银还回来,只以后别再那么干,就既往不咎。” 且不说日后要不要继续供奉蛟仙,总之如今得了朝廷既往不咎这一句承诺,众人就放心了,急忙又赞当今皇上与君大人圣明。 君天赐又安排了几件事儿,叫这些人回头多少做个样子,寻个名头给那些亡魂做个超度之类,正要说“这事儿就到此了了”,忽然听得外头隐约传来闹声,还带着击鼓声。 这酒楼是梅镇平日里最有脸面最上档次的一家,别的不说,这地段就极好,在梅镇中央街口,仅隔着一条街,就是梅镇的官衙。 君天赐听得那闹声不同寻常,稍稍侧脸,瞥了眼一旁的当地官员。 那官忙叫人去外看是怎么回事。 不过片刻,那人跑回来禀报道:“回大人的话,官衙那有人击鼓!” 官员忙问:“何人击鼓?所为何事?” 那人看一眼他,看一眼君天赐,道:“好像是那个要嫁给蛟仙大人的……那个书生!那个洛金玉!” 君天赐抬了抬眼皮子,轻轻地道:“哦?沈公也在?” 那人道:“不在,就那书生一个人,没见着其他人!” 君天赐略微怔了怔:“他一个人?” “是,就他一个人。”这人道,“但他与沈公公似关系匪浅,因此衙役们没敢抓他碰他,也不知他什么事,只敢在一旁问他劝他,他也不说话,就在那抡鼓。” 君天赐默然地叹了声气,道:“去看看。” 第170章 众人拥簇着君天赐, 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官衙门口。 只见衙门口的旁边立着一只比寻常成年高个儿男子尚再高一个头的红漆大鼓, 历岁月风雨, 有些掉漆——本朝规矩,每地无论大小, 衙门口都立这一伸冤鼓,但非人人可击, 只有极大极惨烈的冤案, 方才可用上此鼓, 否则要遭严刑惩罚。 梅镇这地儿说大不大,多是氏族祖居, 外来人不多, 自家人都自有规矩, 寻常比起上官衙计较,都更喜欢在祠堂里解决事件。因此这鼓自立在这儿起,将近百年, 从没有人击响过。 今日他们头一回听这鼓声,不由得心头猛震。 这鼓声不同寻常逢年过节、红白喜事时敲的那些小鼓, 这鼓声极其浑厚低沉,似有力量一般,似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方有的内力或掌力一般,叫人一颗心如遭猛击,随着鼓响而惴惴忐忑。 当地官员暗道自个儿都一颗心回不到原位,这钦差大人一个病秧子,说不定一颗心能被活生生震碎掉!可听说那击鼓之人是洛金玉, 又听说洛金玉与沈公公关系匪浅,若我此刻叫人去强行拉走洛金玉,少不了得罪姓沈的。那姓沈的仗着从龙之功,向来任性肆意,朝廷命官他也说杀就杀,徐大人的尸体现如今还在他舅家院子里摆着呢,沈无疾在那几日,说不给下葬,拖着都臭了。 他犹豫着,看向君天赐:“君大人,这……您别往前去了,那儿声大,伤身。” 君天赐一时没说话,推着他的乃是他的心腹,见他不说话,自然不会听别人的,继续推他往前去。这样又靠近了一些,君天赐着实觉得自个儿的心脏有些受不住了,才略抬了抬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心腹眼尖见着,立刻停了下来。 君天赐从怀中摸出药瓶,倒了颗药含在嘴中,缓了缓,收好瓶子,方才抬眼望去响声源头。 此刻围在那的民众已被当地官员叫人给赶走了,不会阻挡君天赐的视线。 君天赐便见着,在那简陋的鼓台子上,站着一身白衣的洛金玉,洛金玉手上拿着鼓槌,仰着头,举着手,在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敲着鼓面,宽袍大袖往下掉,露出他白藕一截的小手臂。 这是个纯粹的文人,在太学院时,就不爱骑射一类的课程,若非太学院排名成绩不算这些,洛金玉恐怕就要受拖累,当不了稳稳的第一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