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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柳弥闭眼,将过往那个稚气壮言的小孩赶出脑海,说了一句,“事与愿违,无可奈何。” 宋奉安冷笑,“你有一日穷苦过吗?有一日耕种过吗?有一日征战沙场过吗?有一日深陷牢狱吗?有一日酷刑加身吗?” “你有何无奈?何不食肉糜的无奈吗?!” 柳弥怔住了。 他从未受过苦难,所以理所应当的守护着现有的一切,他不愿违背父亲,将家族兴衰引为己任,但他也可尽数不要,这些荣光他是可以不要的啊…… 他竟从未想过。 柳长泽为何恣意妄为,不就是他从未在意过柳家给的殊荣。 他一直羡慕,竟不明白为什么。 他分明可以规劝父亲不要一意孤行,柳家的千秋百代,若是连家国本心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世世代代,早在开始便腐朽了。 说到底,他只是舍不得这些虚名。 宋奉安垂眸上前,说,“伸手。” 柳弥挺直了腰,抿紧了唇,递出一只手。 周遭没有戒尺,宋奉安抽过书案上的镇尺,重重拍了下去,柳弥的手顷刻红肿起来。 他是尚书的宝贝嫡子,是学堂才华最出众的人,一生除了在柳长泽那里吃点亏,从来也没有人打过他。 柳弥疼的眼角冒泪,整个手掌蜷缩了起来。 宋奉安说:“张开。” 柳弥颤抖的打开,啪,又是重重一击,他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握住了被打的手,小声低吟出,“好疼……” 而宋奉安只是冷漠的继续道,“伸出来。” 柳弥闭眼落下一滴泪,五指渐渐撑开,而小指还是微蜷的,已经不受控制了。 啪,一击又至。 柳弥的唇色白了,手失去了知觉。 他疼的冷汗直冒,但骨子里的尊师重道,让他只会福附耳倾听,正如他对父亲一般的言听计从。 他泪光涟涟,颤声说,“先生,对不起……” 宋奉安说:“我不曾打过你,所以你不知道犯错有多疼。” “我授你诗书,教你谋略,就好比给了你柄剑。你拿去行侠仗义,还是为祸人间,是你的选择。” 他将镇尺放回案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但没引导好你,是我的失责。” 柳弥所坚信的似乎出现了崩塌,他从不是为守护家族而奉献自己的义士,而是助纣为虐的佞臣。 先生的失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仰视着宋奉安,呜咽出声,“不是先生的错……” “我当不起你的先生。”宋奉安从袖口取出一卷账本,“你今日来,是寻它的吧。” 柳弥坐倒在地,双手穿过头顶,他冷静了会,“先生……阁老都知道……” 宋奉安最后摸了下他的头,这也曾是他引以为傲的学生,“你好自为之,日后不要再来了。” 柳弥惊慌失措的抓住了他衣角,他像是走失在沙漠中的旅人,抓着唯一可能带他出来的骆驼说,“先生,不要……先生,不要……” 宋阁老呵斥道:“出去。” 柳弥至此才明白,能带他出沙漠的骆驼,早在他踏错第一步时,便弄丢了。 无尽的沙漠里,只有海市蜃楼。 第99章 天雷 宋奉安在内阁坐了很久,他翻看着账本失了神。 他意识到,这账本或许是假的,但记载的人确是真的。 忽然库房走火了,他匆忙赶去,却见一身影掠过。他怔仲的向后退了两步,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但那身影消失的太快了,他追不上。 库房的火烧的越来越大,宋奉安挨间挨户的喊着救火,却发现当值人皆被迷晕了…… 他喊了守卫,便策马往侯府赶去,截到了一个刚刚回来的人。 他上前便是一巴掌,“柳长泽,你不要命了,放火烧内阁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老夫今天便替沈子卿打死你这个孽徒!” 第二下,柳长泽便抓住了他手,眼神阴厉的看着他,“阁老当做没看见便好。” 那目中凶意,让宋奉安想到了十恶不赦的亡命之徒,他后背生寒,他骂道,“那账本分明没有你!你为何要烧库房!你可知那里千百双眼睛盯着!你逃不掉!你逃不掉!” “你今日就算不教老夫打死,来日也逃不过秋后问斩!” 柳长泽不屑的大笑,他张狂的说,“阁老多虑,凭朝中这些废物,想抓我,痴人说梦。” 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没给宋阁老下药,整个内阁无人能知。 “你!你!你!”宋奉安气的胸口疼,猛咳了几声,整个身子蜷了起来。 柳长泽面色一变,冷着脸扶他坐了下来。 宋阁老愣住了,他没想到柳长泽会扶他…… 他和柳长泽关系一直都不好,从前看不惯他,后来又对立新政,若不是受了沈子卿的托付,早就见他一次骂一次了。 而今,柳长泽居然会扶他,还替他倒了杯茶…… 他涌起一个猜测,抓住柳长泽倒茶的手,逼问,“你是不是知道了账本有异!” 柳长泽敛眸没出声。 “说话!” 柳长泽皱眉,不耐烦的把茶壶砸在了方几上,“阁老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在我侯府撒野到什么时候。” 宋奉安不理会的继续猜测,“与你无关,你却来放火,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