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第二百三十四章 腊八那日,朱翊钧回了宫,与众臣分食了腊八祭食后,又回了瀛台。王锡爵问拉住自己的申时行,“你如何不让我去劝诫陛下,这还有几天就过年了,陛下还在瀛台,难道今年真在瀛台过年不成?” “不急不急。”申时行说,“瀛台才多远,就是二十九陛下没回宫,再去请也使得。” “你说夏天往瀛台跑还能理解,这大冷天的,瀛台四周的湖都结了冰,想想都冷。”另一个大人来参与探讨,“徐大人是想建议陛下再建一个行宫便于过冬?”王锡爵问。 “不敢。”徐大人知机的溜走,不在参与阁老们的话题。 “陛下已经多年未曾大选,如今膝下不丰,不如等新年大朝,汝默与我一同上奏,请陛下大选,采淑女充盈后宫。”王锡爵看着申时行说,同榜申时行是状元,而他则是榜眼,但他先入阁,如今也是申时行为长来他为后,但是申时行为人极为事缓则圆,让人看着心生不满,王锡爵则锐意进取的多。 “不急,今年还没过完,说什么明年的事。”申时行依旧是打马虎眼。 看着申时行远走的背影,王锡爵狠狠的一甩袖,“就你会顺陛下的意,一点风骨都无。” 王容与亲自熬的腊八粥,看陛下吃的正香,王容与就说,“三郎,我们明日回宫吧。” “回去干什么?”朱翊钧吃一头腊八蒜,“往年吃的都是甜口的腊八粥,你今日熬的这咸口的咸鲜适口,很好吃,我明天早膳也用这个。” “不回去,难道真在瀛台过年?”王容与说,“我也想荣昌了。” “想荣昌了接荣昌到瀛台就是。”朱翊钧说。 “陛下,你该知道,你不能永远不回宫的,既如此,拖着不回去干嘛。”王容与说。 朱翊钧放下筷子,没什么食欲了。 “我让人去收拾东西了。”王容与说,“这腊八粥里放了糯米,少吃些也罢,让人送膳食进来,今天我让人用腊猪蹄炖的锅底,整个瀛台都是香喷喷的。” “你别以为用好吃的就能让我改口。”朱翊钧道。 “那三郎不吃?”王容与不无可惜的说,“难为我为了等三郎一起,忍了许久,口水都咽干了。” “你自己想吃就吃,别等我一起,饿坏了怎么办。”朱翊钧说,“我陪你吃些吧。” 王容与吃着饭看着对面坐的朱翊钧,看出来是真没食欲勉强吃些,看来回宫这事对他而言,还是没有准备好的一件事。 王容与笑着对朱翊钧说,“以后我就不在用膳的时候和三郎说不高兴的事,好好的饭都吃不下。” “你听到不高兴的事还能吃得下饭?”朱翊钧反问。 “听到不高兴的事心情自然不好,但是想到吃饭是件开心的事,就好歹能中和一下,就想着人生不总是不高兴的事,吃着好吃的,心情变好了,再去面对不高兴的事都有力气了。”王容与笑说。 “你还真和别人不一样。”朱翊钧笑。 “那回宫后,你也不要去寿安宫请安了。” 王容与看着他不说话,你自己再想想,可能吗? 朱翊钧一想好像也是不现实,“你就说你病还好彻底,要静修,是我说的不去。” “那别人不都知道,三郎跟寿安宫起隙了。”王容与说,“王朝以孝治天下,那之后的狂风暴雨,恐怕三郎也没做好准备。” “为什么都喜欢对朕的家事指指点点,母慈才能子孝,就没人关心一下,朕这么做是不是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苦衷,上来就来指点朕不孝,真是上下嘴皮一碰,好轻巧。”朱翊钧生气。 “他们也未尝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母妃的错处,但是孝道是政治正确。就像武姜行事如何,郑庄公最后还不是要违背誓言,挖地道去泉水处与母亲和解,好留下母子重归旧好的记载。”王容与说。“你要说郑庄公最后是真想念母亲了,我可不信。” “后宫的女人太复杂了。”朱翊钧摇头,“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去面对母妃,你这个受害人倒是做好准备了。” “呵呵。”王容与回报以两笑。 陛下和娘娘要回宫了,沉寂的后宫一下活跃起来,忙叫梳妆,新做的衣服要上身,大冬天的也不怕冷,花枝招展的去启祥宫迎驾。 宜妃来说,启祥宫前太小,站不了这么多人,每宫去四个人就好。郑贵妃被降为妃,虽有子,但是宜妃替皇后掌宫多年,也不欲在这事上与她别苗头。横竖她是要去了,其余人去不去干她何事。 当然是按位分来,余下,一宫主位要带谁,那就看谁平常交际的好。 也有小美人不服气,“皇后娘娘从前都是让我们都去迎驾的,怎么到她这就地方小了?那些个高阶嫔妃想见陛下娘娘不是比我们容易的多,我们就这么几个能见陛下娘娘的机会,她都给剥夺了。” “你有本事去跟宜妃娘娘抱怨去,和我们撒什么气啊。”另外一个小美人说,“我不与你扯闲篇了,我给三公主做的一身衣服,只剩下滚边了,早日做好,也好早日上身。” “这个时候谄媚可还来得及?”小美人冷声道,“说不定顺嫔娘娘就会带上你去接驾呢。” “能不能接驾,真的那么重要吗?难道你指望着就在启祥宫跪下接驾的那一霎,陛下就能看上不成。”美人说,“活的实际点,好好讨好主宫娘娘,日子还过的顺畅一点。” “这日子没个盼头,过的没滋没味,行尸走肉,还不如死了。”见陪着听牢骚的人也要走,小美人赌气说了狠话。 “你就是不想活了,这些浑话也等我走了后再说。”要走的小美人听见了也生气了,“好吃好喝的供着,锦衣玉缎的穿着你还不满足,当初落选让你回家嫁个懒汉,每天粗茶淡饭粗布罗衣的为生活劳作,你就想活了。”小美人说完走了。 留下的小美人对着灯花默默流泪而不自知,“便是粗茶淡饭,粗布罗衣,但是身边有个人能说话,长夜漫漫有个人陪着,我宁愿不要锦衣玉食。” 辇车进了启祥宫,看着外头在雪地里等着的宫妃,王容与心有不忍,就叫她们都进宫来,再正式拜见一回,朱翊钧难得应付,自己换了衣服休息,“我就不去见了。” 王容与去见宫妃,笑着接受她们关于自己身体的问候,回说已经无碍,然后说宜妃在后宫管理幸苦,兰妃和郑妃也辛苦了。 越嫔突然笑说,“这种高兴的时候本来不该妾说话的,但是昨日那宫人来找妾,妾既然知道了却不告诉娘娘,就是妾的失职了。” “昨日妾宫里的李美人,和翊坤宫的余美人闲谈,说了些很不像话的宫怨话,说是,说是娘娘从前都是让所有人去接驾的,但是宜妃娘娘却只让每宫出四个人,心里颇有些怨气。” “说起这个也是,陛下和娘娘回宫,怎么说也得满宫来接才是气派。”郑妃闲闲接口,反正有人刀指宜妃,她就填把火。 “翊坤宫如今谁是主位?”王容与问。 顺嫔有些不安的开口说,“郭,郭美人搬到景阳宫后,翊坤宫如今主位空缺,翊坤宫里如今是妾的位分最高。” 王容与点头,“宫怨这事若是从人口说出来了,不罚就说不过去了,但是现在是年关下,这大家都要过年,宜妃记下,等到出正月,罚李美人和余美人抄女则百遍,罚俸一个月。” “是。”宜妃点头。 王容与又看向越嫔,“至于那个向你告密自己伺奉的美人的宫人,则让她回尚宫局吧。” 然后还和煦的说,“以后知道不该说的时候,就别说。不合时宜的话也不讨喜。” “行了,本宫久坐也乏了,你们先回去吧。”王容与说。 王容与回了内殿,让人重新梳妆,朱翊钧看着她,“怎么还梳这么复杂的发饰,不是改休息了?” “今日回宫怎么也要去两宫处转个圈。”王容与说,“三郎躺着吧,我去去就回。” “你今日这么辛苦,明日再去吧。”朱翊钧说。 “三郎就不懂了吧。”王容与说,“今日不去明日去也说的过去,但是明日就不好借口说身体不适,得多应承一番。今日去,就是我要多待,母后和母妃也会让我早些回来休息。” “行吧,就你机灵。”朱翊钧说,“反正朕是身体不适,想来两宫太后也能体谅。” 王容与先去了慈宁宫,陈太后看着她,“这病算是彻底好严实了吧,那次急急忙忙要出宫,可把哀家吓坏了。” “多谢母后惦记。”王容与说,“好在陛下庇佑,挺过来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太后看着她笑,“你是个有福气的,哀家从第一次就没看错。” 陈太后只言不提陛下知道了些什么,是不是要和她生份了,虽然慈宁宫上上下下都是王容与未曾见过的新人,她对着王容与,依旧像从前一样丝毫无差。 从慈宁宫出来去寿安宫,李太后就没有陈太后那样的淡然无事,自王容与进殿来,她看向王容与的眼神就森然带着光。 “给母妃请安。”王容与福身,不等李太后叫起,她就直起身来,从前她也是这样,但是如今在李太后看来,更是刺眼。 “皇后闹了两次要死要活,让陛下夜奔瀛台,哀家还以为皇后真的要不好了,如今看着好好的,某不是皇后也学了那矫情的妃子,以病体求怜。”李太后冷声道。 “陛下对我怜爱,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减少,我又何必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王容与微微笑着,“也得多谢母妃垂怜,才使我大病得愈。” 李太后冷哼后闭眼,“你赢了,你成功让陛下对哀家有了误会,如今寿安宫的人也都换了干净,哀家就是没了爪牙的老虎,只能趴着。” “但你记住。” 李太后睁眼直视着王容与,“陛下当初误会哀家和张居正,在寿安宫大发雷霆,过后母子关系落入残局,但是陛下知道误会哀家后,来寿安宫抱着哀家的腿哭,那份歉疚做不得假,你信不信到陈氏死的那一天,陛下都不会主动进她的慈宁宫。你就不害怕等到有一天他知道又误会哀家有害你之心,恐怕陛下再也不会去你的宫,届时你该如何自处你想过吗?” “不管母妃信与不信,我从未在陛下面前调拨过你们的母子关系。” “我也从来不想和母妃比个输赢。” “此事从头至尾,我无愧于心,又有什么好害怕将来的?”王容与笑着说,“我不明说,但母妃也当做是假的,就太说不过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李太后闻言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你看,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 王蓉与不解,李太后道,“怎么不装?你不是一直装的通情达理,孝顺贤惠。哀家以为你还要像从前一般表现的全然不在意。看来之前的贤惠大度,也只是没有踩对地方上,看来你这个人人称道的贤后,也不过尔尔。” “母后若觉得我从前是在装,那就当我是在装吧。”王容与无奈摇头笑说。 “我并无相当贤后的野心,如孝慈高皇后,仁孝皇后那般,我是远远比不上的。”王容与也回笑道。“总不能贤后还没当好,还有脱离女性和身份,想着去当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圣人。母妃有点强人所难了。” “是哀家看走了眼,当初选了你当皇后。”李太后哼道。 “母妃当初选的我理由,不外乎就是稳重,明事理,难道我什么时候不稳重,不明事理了,让母妃有这样的感叹?”王容与问。 “你如果明事理就不会霸着陛下不放。”李太后说。 “母妃也曾年轻过,也曾侍奉过先帝,难道不理解我吗?”王容与问。 “可你是皇后。”李太后说。 “皇后也是女人啊。”王容与说,“后宫中,争宠斗艳各凭本事,怎么到皇后就不行了?” “行,你别后悔就是。”李太后说,“崔云是已经像你投诚了吧?” 王容与摇头。“自这次事后,我才知道她是母妃的人。” 李太后死死盯着王容与,“你也是够狠的,为了离间哀家和陛下的关系,宁愿拿自己的身体将计就计。” 王容与又苦笑。“我从来不知道崔云要给我下药,等查到她身上来,我还在想为什么,我自认为十分倚重她,也给了她十足的信任,她为何要这么做?” “这里没有旁人,你不用和哀家说客套打马虎眼。”李太后说。“若不是她心向你投诚,如何还会留下马脚让人抓住,她做事向来干净利落,这可不是她的作风。” “可见我对她的信任和倚重,虽然不能让她违抗母妃的命令,但到底还是让她心有愧疚。”王容与说,“只可惜我对母妃恭敬顺从,换不来母妃的垂怜。” “若你做的好,哀家怎么会如此?”李太后说。 王容与不再言语,李太后说,“只要你好好活着,这事总会过去的,这一局是你赢了,只是你记着,哀家日后再不会看轻你,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给你了。”她做送客姿态,等到王容与起身回头要走了,她才又说了一句,“哀家从来不曾想要过你的命。” 王容与立住,却没有回头,“是药三分毒,何况是特意来让人生病的药,难道母妃能确定,绝对不会死人?下完药了再来说本意不是想要命,那母妃想要什么?” “母妃真的只是因为我霸着陛下而不喜吗?” 王容与说完径直走了,李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哀家还真是选了一个聪明人做皇后。” 王容与回了启祥宫,朱翊钧端详着她的面色。“太后,没有难为你吧?” “你问哪个太后?”王容与问,让人松了头发,再换了衣裳,披上毛茸茸的褙子,坐到炕上,“母后从来不会让我难堪,至于母妃,嗯,她说她本意不是想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