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六 收拾周延儒
直隶。 驼马队绵延百里,丁壮以十万计,大车数千辆,满载着东虏在大明境内抢掠近八个月所得财货,浩浩荡荡的通过通州大营之前,返归辽东,此次入寇,东虏攻克府城有三,州城十八,县城近七十,获得黄金万余白银近三百万,各色绸缎五万,丁壮人口和各色牲畜将近五十万。 这还只是东虏所获的公账,其兵士和军官所私藏的财货根本无法计算,若非社团与登莱官将在山东大战几场,东虏会掠夺更多财货出关。 从通州通往辽东的官道上,沙尘四起,遮天蔽日,隐隐有百姓的哭喊声从里面传来,王承恩知道,被掳走的百姓自知已经不会得救,即将进入深渊地狱,失去希望的他们再难抑制心中悲苦,王承恩的脸上满是不甘,当他的眼睛看向通州方向的时候,却是满眼的痛恨。 此次东虏北返经过通州,周延儒率领的大军根本不敢过河一兵一卒,坐视东虏强掠百姓出关,想当初,多尔衮抢掠出关,羞辱尾随不敢进击的将领各官免送,如今一语成谶,周延儒统帅天下兵马,竟然连‘送’都不敢‘送’,王承恩心中悲苦,心道,莫非真如李明勋所说,大明的寿数真的到了。 “王大人,周大人的使者到了,李大人请您去帐内商议。”武行奔到了王承恩的身边,低声说道。 自渡过大清河后,特别是进入直隶境内,社团与登莱的联军只和东虏发生了小规模的冲突,并无大战,除了东虏收拢军队,成了铁桶,让骑兵无机可趁之外,便是补给不足的缘故,好在王承恩率领援军自登莱赶到,这支援军原本有三千余,是标营之中抽调的,还有社团两个新军营中会骑马的所有士兵,但是沿路收拢难民,押送缴获之战利品回登莱,到了直隶的时候,也就只有两千人马,与李明勋合兵一处,凑出了四千兵马。 “不,周延儒的使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东虏出关,战事方休,我也该回京了,在此之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再看看东虏的残暴和王师的无能,回京之后,据实向天子禀告!”王承恩翻身上马,脸色凝重的说道。 武行脸色微变,没有接茬,他已经知道那位首辅大人有意和社团暗地达成协议,却不曾想眼前这位老者如此坚持自己的原则,他不知道首辅大臣和天子家奴谁能取胜,但敏锐的选择了避开,以免被殃及。 王承恩沿着运河查看,观察周延儒麾下各部军队的反应,悄悄记录下来,等到回营之后,已经是第二日下午,王承恩一脸辛苦,却是看到锦衣卫都指挥骆养性进得帐内,对王承恩说道“监军大人,周延儒乃奸贼小人尔!” “发生了什么,难道周大人为难李明勋吗?”王承恩问道。 骆养性怒道“那厮派遣幕僚来到营中,与李明勋相见,要求李明勋前往通州拜会督师,不仅要求节制营中兵马,让李明勋以下属之礼向周延儒下跪,还要求李明勋上缴所有首级斩获,由其勘验分配,这不只是有意为难,简直是故意整治啊。” 王承恩看着骆养性,无奈摇摇头,眼前这位指挥使当初对李明勋也是百般苛求,几仗打下来,对李明勋便是推崇有加了,明里暗里也是向着李明勋,而王承恩也知道骆养性的担忧,李明勋终究不是大明的经制之师,其为人处世也有自己的一套准则,更是吃软不吃硬,好言相劝也就罢了,若是一昧用强,那只能是适得其反,十年前孔有德在直隶兵变,造成登莱之乱的惨状还历历在目,若是逼反了李明勋,那中原之地,何人能制呢? “李明勋如何答复的?”王承恩出言问道。 骆养性说“李大人竟然笑脸相迎,全然答应了下来。”继而,他压低声音,对王承恩说道“王大人,您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在呢?” “阴谋?”王承恩咂摸着这个词语,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周延儒那些苛刻的条件对于李明新来说是完全不能答应的,别的还好说,向周延儒下跪肯定是不可能的,当初自己代表天子,以天使的身份见到李明勋,李明勋还以化外之民不懂大明之礼为由拒绝下跪,如今能向一个无胆无略的奸臣下跪吗? “两位大人都在,正巧,我也不用再去通知了。”李明勋却是翻开帐帘走了进来,笑吟吟的说道“督师周大人要求我军渡河前往通州,与大军合营,如今大军准备妥当,拔营启程了,两位大人也是跟上吧。” 王承恩脸色微变,打开布帘,看到社团的骑兵正在通过运河进入运河西岸,其余兵马也是准备妥当,正在渡河。 “李大人,何故如此着急?”王承恩当即问道。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东虏已经返归辽东,此次援明御虏的大战也是打完了,我大军不久就会返师,我的时间素来紧急,还是尽快拜会周大人吧。” 王承恩见李明勋全无怒色,连忙跟上,骑马跟在了李明勋的身边,趁着四下无人,问道“李大人,你当真同意了周延儒的要求,我且告诉你,天子派遣周延儒督师,是让其破虏保民,这奸臣耍弄权谋,祸国殃民,李大人万万不可和他同流合污啊。”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老先生说笑了,我如此急不可耐的想见见周大人,是想瞧瞧这位大明历史上最年轻的首辅大臣,究竟是什么了不得人物,若是真有令我折服的气魄,我向他下跪又有和不可呢?” 王承恩深深的看了李明勋一眼,问“周延儒怕是会让你失望了。” “呵呵,失望不失望,也得我试探过之后才是!”李明勋淡淡说了一句,抽打了一下马鞭,战马疾驰,扬长而去。 王承恩看着李明勋的背影,恍然大悟,道“坏了,周延儒惹了大祸事了,这个蠢货,招惹谁不成,偏偏招惹李明勋!” “大人,究竟怎么了?”骆养性问道。 王承恩道“李明勋恨权奸胜过恨东虏,恨东林胜过恨汉贼,这周延儒既是弄权的奸贼也是东林门面,李明勋哪里会放过他!” “大人放心便是,我看李明勋做事颇以大局为重,总归不会伤了周大人吧。”骆养性倒是有些不以为意。 王承恩却道“你知道什么,周延儒再不堪,此时也是我大明首辅,也是天子最信重的大臣,若李明勋任性胡为,便是败坏了我大明的颜面,便是天子知道真相,又如何会放过他!” 且说李明勋来到大军前进,便是竖起了大旗,率领渡河之军,全速向着北面通州大营而去,其麾下虽然只有四千余兵马,但许多骑兵一人双马,甚至一人三马,在平坦的平原之上铺开兵力,一时之间万马奔腾,气势如虹,若非有周延儒派出的兵马引路,怕是驻扎在通州周边的各营兵马就要戒备了。 周延儒坐在椅子上,在空地之上品着今年的春茶,身边聚拢了上百人,身边全是阿谀奉承的幕僚亲信,往外则是文官,最后才是武将。 远处烟尘腾起,周延儒眉头微皱,放下茶杯,问道“那是怎么了?” 一个幕僚说道“想来是久久无雨,风吹干土,才有这冲天烟尘。” 周遇吉听了这话,嗤笑一声,他趴在地上,听到地面传来的隆隆声响,惊叫道“督师大人,是有兵马靠近啊!” “胡说,从南向北,王师列营十二座,东虏也已经北返,如何会有兵马靠近!”一个幕僚当即呵斥道。 “或许是东番岛夷的兵马,听回来的使者说,其有不少骑兵呢。” “不可能,大人早为其安排了营地,如何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正在争执的时候,营外忽然有斥候冲进来了,顾不得礼仪,翻身滚落下马,大声喊道“东虏,东虏的白甲兵!”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潮水,周延儒再也坐不住了,猛然站起,他的耳边是蹄声如雷,眼前是滚滚骑海奔驰而来,地面的尘土被铁蹄扬起,弥漫整个南方,隐隐可以看到骑兵之后有旗帜若隐若现,似乎无数大军隐藏其中。 而在骑兵的锋线位置,一排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兵甚为引人注目,其一身白甲,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速度极快,营门口的仪仗轰然而散。 “是东虏的白甲兵,白甲兵啊!” 不知道谁发喊一声,整个营地都是一片大乱,人们不管不顾的四散奔逃,一时间营地之中人仰马翻,大难临头,谁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也顾不得文贵武贱,武将们一脚踹开向他们求助的文官,翻身上马,带着几个家丁亲兵就是跑了,文官们脱掉成累赘的官袍,随意抢过一匹牲畜,不管是马匹还是骡子,连忙逃走。 有人奔逃,有人藏匿,根本无人愿意去管周延儒,就连他身边那些喜爱幕僚此时也是不见了踪影,周延儒也想逃跑,但大难之时根本无人管他,他早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又有什么体力呢,无人帮扶之下,连马匹都上不去,一直到白甲兵冲进营地,周延儒一直还在努力爬上那只天子御赐的战马。 忽然一只臂膀托住了周延儒,周延儒回身一看,身后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将军,一声山文甲甚是魁梧,眼瞧着他身边都是些白甲兵,个个辫发胡服,周延儒吓了大跳,双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地上。 李明勋哈哈一笑,拉扯住周延儒问“周大人,您不是派遣使者要求我来向您下跪吗,怎么一见了面,你向我跪下了!” 周延儒一脸惶恐,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抬头问道“将军如何称呼?” 李明勋道“我便是你想见的李明勋嘛。” “李明勋?你怎么投了东虏,犯我王师营地。”周延儒满脸不解。 李明勋笑了笑,对周延儒说道“哪里,哪里,是周大人误会了,这些可不是东虏,而是我手下的女真骑兵,只是这些年与东虏动刀兵,杀了些东虏白甲,其甲械倒是精良,士兵极为喜爱,便是穿在身上,却不曾想起了这等误会。” “你你这是故意与我难堪不成!”周延儒终于明白了,李明勋摆开阵势,就是为了恐吓自己,没曾想自己麾下这支兵马这般没用,未曾搞清楚状况,已经鸟兽散了。 李明勋笑了笑,拉起周延儒道“哪里,哪里,都是误会罢了,我怎么会和当朝首辅过不去呢,哦,对了,您要的东西,东虏的首级、甲帐我都是带来了,另外还送给您两百个俘虏,都是精挑细选的。” 说罢,几辆大车和一支被绑在一起的俘虏被押送上来,李明勋随意扯过一个俘虏,让其张开嘴,却见这俘虏嘴里一颗牙齿也没有,都是让人活生生的拔掉了,李明勋道“周大人,这二百俘虏已成了无齿之徒,保证不会乱说话,请您笑纳吧。” 周延儒脸色如同酱紫,口中粗气乱喘,道“你你这是羞辱老夫!” “你知道就好,莫不要以为惶惶天下,无人敢揭穿你的真面目!”李明勋高声喝道。 周延儒身体颤抖,语不成句“你你,本官是大明首辅,你如此侮辱,便是有损国体,今日便是把你拿下,也是应有之礼!” 李明勋哈哈一笑说道“我也不怕告诉你,你怯战畏敌,谎报军情,假传捷报的事情已经被揭发了,我看是你能抓我,还是被千夫所指!” 王承恩急急跑了过来,说道“李明勋,你这是何意,难道一定要闹的天下皆知不可吗?” 李明勋哈哈一笑,命人吹响了号角,社团的骑兵已经集结而来,李明勋道“天下到了这个地步,天子也该清醒了,让他看看自己用的什么混账东西,王老先生,回去告诉天子,如果他觉得我做得不对,大可派兵来抓!” 说罢,李明勋大喝一声,集结的部队开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