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清醒
这点轻松被鸯儿在心底压得死死的,她依旧那副不爱理人的模样,对谢霁礼道: “殿下,末将要先回京中复命,待回了京城之后,末将再接他到黑鸦军中吧。” 她坏了东厂的好事,如今还废了一臂,自保或可,带着个孩子就未必了。 谢霁撇了撇嘴,似是不满意她的态度,却也没表达出来:“好吧,大人回京一路安全。” 鸯儿又对着孟公公和镇南侯一礼,转身正要,上官仲忽然道:“鸯令长还是先一起往大理去吧,令姐可是想念你得很。” 忽然听见他提起姐姐,鸯儿傲气的脸上难得多了丝柔意,不过只一瞬,便又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了。 “军令在身,不便耽搁,待明年太子妃进京,我们姐妹就能重聚了,烦请侯爷转告家姐,家中的梨花酒,我还藏着呢。” 说罢,果断离开。 上官仲看着鸯儿的背影,忽然叹了一句:“明明是双生子,和鸳大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谢霁收回了看着鸯儿背影的眼神,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哦,对呀,自己这次出京,就是为了到镇南侯府上,亲自走个迎亲的过场。 这是昭明帝对死去的那个镇南侯,最大的恩宠。 而他对自己的未婚妻最大的印象,就是那时候镇南侯还在京中,上官大小姐才四岁,正是婴儿肥最严重的时候,团团的一张脸,挤得眼睛都要没了,笑起来的时候还缺了两颗牙,喊自己:“谢哥哥。” 丑丑的胖妹妹,极爱笑,唯一一个叫他谢哥哥的人。 谢霁这人小时候容易摔跤,一次摔倒的时候,她还给自己揉揉、吹吹。 那之后,十年不再见,有时候听南疆来信,说是上官大小姐是南疆第一美人,美不美的他也没见过,不过他心中未婚妻的形象,永远是那个有一份笨拙天真的胖妹妹,可爱得很。 他想起儿时旧事,喃喃道:“是了,她姐姐在侯爷府上。上官大小姐如今可好?” 鸯儿的双生姐姐,鸳儿,本也是黑鸦军令长,但因为昭明帝担心上官大小姐,所以调鸳儿进了羽林卫,带一队八个人随至南疆镇南侯府。。 上官仲哈哈笑道:“侄女只是担心太子殿下,这几日寝食不安的,如今殿下平安,她就安心了。” 谢霁的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个给自己揉揉吹吹的小胖子,笑了,旋即心中却有些怅然。 若不能护好这人,可该怎么办呢? 不要放开他的手,那位顾义士如是说。 他真的不想再放开任何想要保护的人的手了。 …… 而如今教育别人不要放手的顾绮,连半点儿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迷迷蒙蒙之间,感觉自己躺在硬硬的木板车上,被人拖着走。 就是当初她推谢霁下乱葬岗的那种木板车。 风水轮流转。 她被车拉着走了很久,走路的人走得极慢,车子拉得很平稳,一路之上她能听见很多说话声,但没一句能清楚的。 待不走了之后,她被人托抱起来,能感到抱她的人很吃力,显然不是个有力气的。 紧接着,身下是软绵绵的触感,虽然因为意识不清的原因,她总觉得好像隔了一层,但这种触感,的确让她放松了许多。 随着放松,清晰起来的就是刺骨的冰冷,还有脖颈处近乎剧烈得令人只想去死的疼痛。 原主那上吊而死的脖子肯定还没好。 而后,顾绮就开始思考人生了。 她拿的穿越剧本肯定有问题的吧?怎么穿越没几天多糟心的事儿都碰上了呀? 还有,她真傻,热血上头后跑就是了,为什么要跟着一起跳崖呢? 她单知道九条命与跳崖不死定律,却忘记了如果摔成了一滩肉酱,十九条命也没用呀! 九命之术,又不是变异之金刚狼…… 顾绮越想越觉得自己傻极了,觉得自己傻到顶点之后,又特别想笑,结果这个念头刚刚飘过脑海,她全身都开始疼了。 尤其是腹部,疼得她直想打寒噤。 还好还好,会疼,说明没摔成半身不遂,是好事吧? ……她竟然还能思考这个! 逐渐清醒的意识伴随着的是更严重的疼痛,当她觉得疼得已经忍不了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八”字横空出现,闪着金光飞速钻进了她的体内。 一瞬间,神志清明,孩子的欢笑声,成年人家长里短的唠嗑儿声,涌进耳中;异常浓郁的药香混着果香,扑鼻而来。 紧接着,指尖,小臂,上臂全身直至左腿,筋骨肌肉的微动,血液穿梭循环。 如果不是绞痛的小腹、沉得睁不开的眼皮儿和动动就疼的右腿脚腕之外,顾绮觉得自己能站起来跳一段海草舞。 啊,九命之数,是挺神奇的。 逐渐清醒的意识让她更清晰地感到了疼痛,张张嘴却无法叫出声音来,只能闷哼一声,压抑而艰难。 这时,门外有轻柔的脚步声走近,似乎刚要进门的时候,又有人急匆匆跑过来,喜悦道: “神医姑娘,我家男人他醒了!多谢神医姑娘!多谢了!” 神医? 这两个字猛地一下子撞在了顾绮心中。 还真是……遇见了神医。 就听见一个又软又柔,如杜鹃的声音想起:“醒了就好,我开的药,他再吃三天养一养,便就彻底无碍了。” “是是是,谢谢神医姑娘,这是十个鸡蛋,我放这儿了。” 妇人说完,转身撒腿就跑。 神医姑娘在门口愣了一会儿,顾绮琢磨着,她肯定是在盯着鸡蛋发愣的。 而后,她将鸡蛋拿了起来,郑重其事往旁边走去,过了片刻后方才转回来,坐在床榻边上。 随着她的靠近,顾绮闻到了一股极浅淡的玉兰花的香气。 一只手轻轻附在了她的腕上,指尖轻柔,该是双很好看的手,只是手掌不小心蹭到她的时候,才会发现神医姑娘的掌心有轻微的茧。 她给自己诊脉之后,又轻轻拨开她的眼睛看了看,随后舒了口气,方带着那股清雅的香气,起身离开了。 而后,外面又传来了捣药的声音,不轻不重,极有节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