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心绪万端
暮雪听见她说“阳关哥哥也喜欢你”时，额上青筋动了动，转过头问：“督公和您说什么了？” 两人不知不觉快走到了未央宫前，几乎同时顿住脚步，德馨粲然笑道：“他倒没说什么，但我也瞧得出来。你一走，他就魂不守舍的，还不许我说你半句。对了，皇兄可同我说了，要封阳关哥哥做王爷呢，你可是要享福了。” 听公主这样说，暮雪心中五味杂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只道：“奴才只是督公手下做事的，并无其他。” 北风阵阵呜咽，吹到人身上，生冷生冷的。德馨打了个寒战，暮雪忙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道：“公主怎么不带个人就出来了，还穿得这样少。您别嫌弃奴才衣裳，快些披着回去吧。” 德馨心间涌过一股暖流，除了丫头嬷嬷和母亲，还没有人替她添过衣裳。眼前的女官姐姐，既是个才女，还温柔解意，而且眉间总有些父亲从前的影子，更觉亲切几分。 暮雪见她还不走，轻笑：“奴才倒忘了，您找皇后娘娘是不是？” 德馨摇头道：“太冷，我便早些回去吧，你替我转告皇嫂，过几日便是小年，也正好是我的生辰，母后说要替我热闹热闹，便让大家都过我宫中过小年夜。” 公主口中的母后，指的自然是当今太后。公主不是太后亲出，但却长在太后膝下，感情也很好。暮雪脸色僵了僵，旋即恢复如常，福身道：“奴才一定转告。” 德馨道了声辛苦，紧赶着便回自己的玉华宫里去了，暮雪在冷风中伫立片刻，天色倏忽变暗了下来。宫殿上鲜艳的孔雀蓝漆画，在暗沉的天光中，也忽然变得灰蓝灰蓝的了。她脑子里快速盘算着，小年夜，她就能见到杀母仇人了。 如果她趁着歌舞升平时，众不防备时，刺杀太后，是否就可以报仇？如果成功了，圣上势必会追究到底，到时候她说出真相再死，也就圆了她的初心。如果失败了，以太后的阴毒手段，是否会牵连无辜？ 她想起王阳关在江南对她说过，一切要从长计议，可是机会就在眼前，她如何能忍得住呢？ 冷风拂面并未使她更加清醒，反而使她更加凌乱。心绪万端，就这样被风吹散，又相连……如果换作从前，她一定会不计后果地去复仇，但是现在，她想到了王阳关，心里就别是一番滋味。 不知就这样立了多久，被人叫醒时天色已全黑，还是宫中掌灯巡逻的侍卫孙宪叫醒了她，他本来还想开句玩笑，但是看她脸色郁郁寡欢，有些担心。 “暮雪，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她恍惚间回过神来，见是孙宪，微微笑道：“没事，我这就回去。” 说罢又看见孙宪穿的侍卫制服似乎与从前不同，调侃道：“几日不见，敢情您这是升官了？” 孙宪嘿嘿一笑：“这趟江南的差事办的好，督公都封王进爵了，我们这些跟班自然也水涨船高。多亏督公他老人家提拔，我现在已经是四品侍卫长了呢。” 暮雪笑着福身打趣他：“那小的就恭贺大人了。” 孙宪赶紧拉她一把，笑道：“你少来。” 暮雪想起他上次挨了督公四十军棍的事来，笑道：“都大官儿了，以后可别这么不正经了。挺大个爷们，该娶妻就娶妻，该立业就立业。” “你怎么跟我娘似的絮叨？”孙宪不耐烦地捂住耳朵，俨然一个不听话的纨绔少爷。 这时已经响起了戌时的钟声，暮雪无奈又好笑地戳了戳孙宪的额头：“那你回去让你娘收拾你吧！” 和孙宪一番说笑后，暮雪才慢慢踱进了未央宫，皇后见到她很是意外，问道，姮妃不是要留你几日么，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暮雪早已想好了说辞，从容施礼道：“姮妃娘娘见到奴才的字，便大失所望，打发奴才回来了。” 皇后不信：“你的字不是很好么？她怎么会失望？” 暮雪道：“奴才去江南后许久不练，已经生疏了。” 皇后心中虽然存疑，但这是小事，她也没有追究。这时绿珠取了珐琅手炉递来，皇后接到手里，命人再点上盏灯。 添了一盏灯，皇后的寝殿一下子就亮堂了许多。 “绿珠，快把我的首饰盒拿来，你和暮雪姑娘一起给我挑挑，我好用上。” 绿珠欢快地应了个是，暮雪见皇后精神不错，笑问：“娘娘可是有什么喜事？” “有，有。”皇后笑着，“年底了，我娘家人都要进宫来瞧我。我家小弟娶了媳妇，我得给她个见面礼儿。” 绿珠笑道：“娘娘这些首饰，随便一件都是他们没见过的，奴才反正挑花眼了，女史大人你来瞧瞧。” 暮雪看着琳琅满目的首饰盒，笑道：“奴才也不识货，不过您送您弟媳妇，都是一家子，挑几样鲜艳的就是了。” 言罢，拨弄两下，替皇后选出了一支海棠碧珠步摇，一枚宝石摩尼挑心，及云形金累丝碧玉簪子等首饰。 又道：“方才奴才遇见公主殿下，公主说她生辰要到了，太后娘娘说小年夜在公主的玉华宫里办。” 皇后闻言，摇了摇头道：“太后替太子爷操碎了心啊。” 皇后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太子被皇帝责令禁闭思过。以前太后也不曾着意为公主过什么生辰，今年不过打着这个幌子，要将太子放出来罢了。 暮雪想起太子暗杀自己的事来，心中一寒，冷冷地道：“闹得这个地步，太子爷就算勉强出来，圣上和朝廷怕也是容不得他吧。” 朝堂上太子的党羽纷争，皇后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上次太子生母张贵妃欺辱皇后母亲的事情，太子亲来赔罪，皇后表面原谅，到底心里存了个结，现在看太子和贵妃失势，暗地里倒也出了口气。 所以皇后听暮雪这样说，倒也没有直接斥责，只是淡淡地道：“这些事情咱们私下说说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