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谓我心忧(十)
胡滢开心地凑到墨墨跟前,邀功道:“我也是出了不少力哒,我还帮粉球球缝线,是不是很厉害啊?” “厉害,滢儿最厉害。”秦翎墨笑着将她鬓角的发丝捋到耳后。 几步远的地方,肖洛侧头望见这一对天造地设沐浴在灯火辉煌中,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也许只是光太刺眼,让他有了要避开的念头。这与其说是事实,不如说是全力安抚自己的借口。 雨幕察觉到宗主的情绪变化,以为是方才放走的鹿妖有什么不妥。 “没事,都结束了。”肖洛摇摇头。 “宗主您是不是累了?属下就可以带弟子来,您应该休息的。” “没什么,找鹿衔草也是为了皇后,也是应该的。”肖洛清楚地听见自己如此回答,可心里却出另外的细小茎芽。 他是有点想看到…… 肖洛摇摇头,将所有杂念都驱逐脑后。他要谨记,世间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动摇。……人更不会有。 鹿衔草据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事实上这只是夸大其词而已。就是神道仙家要复活什么还要付出极大代价,人间怎会有如此简单的方法?但续命还是做得到的。 医无殇的药引需要它来发散药性,以此消灭张瑾体内肺痨病的菌毒。只不过她这痨病已经拖延得有点太晚,能有几成功效还得看她本人的生命力以及日后保养。 照理说,草已经到手了。鹿头儿领着族人在祁连山里转悠,巡视地盘。鹿山的鹿王也了却心头重石,只要照顾儿子度过恢复期就好。为了以防万一,阿花留在那指导他们怎么照顾做过手术的病号。 一切事务皆解决,本应赶往皇宫。没想到途中秦翎墨与医无殇却争论起来。 “你那十棵已经有了,这十棵是我的。”教主攥着装鹿衔草的木盒不放。 秦翎墨讥笑“滢儿当时也在,没功劳也有苦劳,只分一棵你好意思吗?” “我把血茸给滢儿姐了啊!” “那是你们有祖训没办法才给的滢儿。拿五棵草出来。” “不行!你那不是有吗?你要独吞?” “当然不是,这些都是滢儿的。不过你该拿出来的那份不能少!”秦翎墨丝毫不让。 “我还要给皇后制药会消耗,一棵都不能给!” “不给我就以你们回天殿差点害死太子为由全天下通缉!” “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不给你皇嫂看病!” …… 跟在后面的玄晏看了胡滢一眼“他们这是……” 狐女一针见血“黑吃黑。” “……” 自出了回天殿,玄晏觉得他一次比一次更长见识。 最终结果是如何敲定的他倒是不知道,因为看黑吃黑实在太耗费体力精力,尤其是上升到引经据典,全国律法之后,旁人就很难跟得上他们的节奏。每个字都恨不得牵出出处,每个停顿都似乎暗藏深意,实在是吃不消。 所以结果他没看到,反正连夜赶回皇宫后医无殇就去制药了。玄晏作为徒弟当然是同往,而秦翎墨则进宫亲自向皇帝报告。 这应该是妥善解决了吧? 胡滢这么晚也不打算回酒肆了,准备回秦府等翎墨回来。然而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她前脚还没踏进去,玄心弟子就紧忙赶来请胡姑娘带着养心酒前往宗门。 进到白芍城之后肖洛就同他们分开了,毕竟他今天就是助阵外加贡献张特制罗网而已。 “这是怎么了?出啥事了这么着急?”胡滢上了马车后连连追问,“他受伤了?” 玄心弟子快马扬鞭,喊道:“是玉师弟他们出了事,被打成重伤啦!” “那你们得找医生郎中啊!我药酒只是辅助养生的啊!”胡滢一听有点着急“让我救重伤员可是白费力气啊!” “胡姑娘你别急,其实伤势还不是重点。宗门里的宗医已经看过……”玄心弟子顿了下,神色黯然“是他们都被震碎了道基!” 车内的胡滢也是一惊,她好歹也有些成仙的祖爷爷,小时候也没少听自己父母亲唠叨。这人修炼先要达到能筑基的地步才算是刚刚进入修仙法门。 而这筑基筑的就是身体,先有强劲的体魄才能继续更严苛的修炼。而到了一定时候,修士们体内会形成某种气场,名为道基。 这东西,胡滢的理解就是内在的法力以及气脉流转都储存在道基里,然后在需要的时候调用。 可想而知道基对修士有多么重要,被震碎道基轻则人就废了,重则魂飞魄散都是可能的。 胡滢当下不敢耽误,抱着她的酒坛子竟然从马车窗里翻了出来,纵身就上了屋檐。 人命关天,还是她跑得快。 等到了玄心正宗议事殿堂里,肖洛正在给伤重的弟子查探,最珍贵的丹药都化开灌下去,包括之前秦翎墨送与宗主的鹿衔草。 只是身体的伤可以稳定住,道基已破却是让人心碎。 胡滢的养心酒是玄心正宗必备的。早在秦翎墨认识胡滢之前,她就在供应给玄心养心酒。 酒中各味珍奇自不必说,就说它有助修士巩固修为,永驻道基的功效就知道为什么肖洛要花重金购买。而且还是经年累月地提供。 “他们情况怎么样?”胡滢关切。她看到三名弟子并排躺在殿内地上,八成运回来直接到的这里。 肖洛明显精神不济,他为了救自己弟子性命耗费心血,一滴就相当十年寿数。 “伤情是暂时没事了,但道基彻底……偏偏他们几个还是最一心向道,我怕他们醒来得知……” 肖洛的话几度停顿,面容愁云惨淡。 道基毁了就是废了他们修炼的路。现实里也许有废材逆袭,但修仙之境里,少有奇迹。 胡滢也明白肖洛要她带养心酒过来什么意思。此时道基还没完全散尽,如果多少弥补一些,说不定日后还能有那么一丝丝希望。 有希望总比彻底绝望强。如果能哄着人一辈子积极活下去,那也是不错的希望。 胡滢没在多言语,还好她见弟子来得焦急便将酒肆里最上等的养心酒带出来。 只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底成不成全看天意了。 月牙勾在林间,夜雾氤氲,万籁俱寂。 树桠上,一抹红影靠坐在枝头,肃冷的风拂过她的鬓发,微微飘扬。 “天青,我好冷。” 那红影轻喃,她右手持酒壶仰头痛饮,垂在身侧的左手浸满鲜血,缓缓滴落。颗颗艳似离人泪。 她闭眼低语。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什么都不求,只求吾爱不朽,天垂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