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回娘家(五)
何为酷吏? 姑且不论标准,凡是在史书中翻到的名讳无一例外都浸着血。恨不得每页的夹缝都写上他们生啖人肉。 多少忠臣良将可以“文死谏,武战死”,却不愿担那酷吏的名头。 兴,是天子之恩。 亡,是酷吏之祸。 然而,法不正,大厦将倾。律不严,社稷将沉。酷吏,终究是有人要做的。 秦翎墨一字一顿说道“酷吏有三,一,镇压罪恶,严治百姓。二,打击奸猾,压制贵胄。三,法治天下,王权在握。” 圆脸官差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这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就问你,有王权律法约束罪恶,那又谁来约束酷吏?就算我现在杀了你,那是因为你妨碍我们押解犯人。我虐他至死,那也是他不配合伏法,你能说我错吗?” “你错了。”秦翎墨声音平静,眸底却燃起细小的光亮,如燎原天火。“所有律法皆用来治人,何为人?凡北唐的活人都为人。任何官吏不得逾越律条规定,任何官吏不得在犯人伏法后再加用刑,如若违背,罪同累犯,当斩。” 他望了那佝偻背脊的犯人一眼,又说:“既然你们要学做人,化成人的模样生活,还跑来要我裁断。那就该早有觉悟,世间没有绝对的正义,为了贯彻所谓正义就需要暴力,此暴只可对恶却不应对人。恶伏法,人安息,活着的得到慰籍。才算正义得以声张。” 俩官差相看一眼,张嘴似乎还要辩驳。秦翎墨已经跨前一步“你们口口声声要惩恶,惩的什么恶?他一家老小只靠点瓜过活,是不是你们侵占民田?是不是从中盘剥中饱私囊?是不是巧立名目苛捐杂税?” 他边说边往前进,而之前还气焰嚣张的官差们脸色萎靡,战战兢兢往后退。 “现在,立刻,马上说给我听。” 退无可退时耳朵尾巴都冒出来,棕红的毛哗哗往下掉。俩官差嚎了一嗓子“祖宗嗳!我们撑不住啦!” 嚎完就听嘭嘭两声,两件皂服徐徐飘落在地,两坨红影子奔进林子里嗖嗖跑没醒了。 是两只半大的狐狸。 那牛头犯人眨巴眨巴眼,冲秦翎墨嘿嘿一笑,转身扎进林子里头也不回地奔向天地。 红狐狸拍起爪子来“哎呀呀!宰相果然不一样,说得真是好啊!” 秦翎墨回身,冲红狐狸拱手低头“祖爷爷看够了吗?考验可过关?” “耶?你发觉啦?”红狐狸并没有掩饰,眯着月牙般的眼睛看向他“挺有见底嘛,不错不错。” “您过奖了。” “这朝代更迭嘛,老夫见得多了,你们人都说要千秋万代。然而没有什么朝代是可以万寿无疆的。曾经也有过不少酷吏,他们要么是利用酷刑草菅人命的恶徒,要么严格执法却下场凄惨。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翎墨没有迟疑“只惩恶不扬善,法不容情然人有义。存天理灭人义为大错。” “好,说得好!”红狐狸笑呵呵地将手里的竹筒递给他“老夫敬你一杯!” 秦翎墨接过,饮了一口。 “老夫最后再问你,制定律法是为了什么?” “国泰民安,中央集权。” “你做到了吗?” “有我一日水就只载船不覆舟。” 红狐狸笑起来,不住地点头。许多聪明人往往下场都不怎么样,持才傲物毁人不倦。但秦翎墨看得透站得明白,有野心自信也恰如其分。这样的人轻易死不了,如果他主动要死,一定是设下无数套,直叫活着的人更惨。 而胡滢啊是个性情爽快的狐女,什么花儿蝶儿粉儿的都没兴趣,天生爱财喜酿酒。一拍屁股能上房,一扎猛子游出十里地,闲不住的主儿。 让她跟寻常姑娘一样规规矩矩相夫教子,怕是她自己先疯了。 倒是秦翎墨跟一般男子不同,也许就是因此才对了胡滢的胃口。 “老夫很满意,真不知道六郎那傻儿子还在嫌弃什么,谁生这么个大傻瓜!”红狐狸嫌弃地撇嘴,一不留神把自己也骂进去。 秦翎墨轻轻一笑,放下竹筒“还不知如何称呼祖爷爷?” “老夫叫胡枝子,你要是随着滢儿那丫头就也叫老夫声爷爷。” “爷爷好。”秦翎墨从善如流。自己娘子的祖爷爷当然也是自己爷爷。 胡枝子更满意了,不是那些只懂之乎者也的酸书生,自己这孙女儿的眼光还真不错! 不过有件大事他得确认下,这可关乎到了自己孙女一辈子的幸福。 “孙女婿啊,你待好了别动。” “嗯?”秦翎墨一愣,随即就被胡枝子扑到怀里。他依然是狐狸形态,伸出爪子开始摸索秦翎墨的衣襟腰带。 “喂!你做什么!”宰相大人一阵心慌,他之前已经经历了场混乱,记忆犹新。 虽说胡枝子只有一个狐,不过他毕竟是胡滢的祖爷爷,秦翎墨还是有点顾及的。 但他是顾及了,胡枝子可完全放飞自我。那毛茸茸的爪子也开始顺着衣襟往下…… “不要闹!”秦翎墨满面绯红,忍无可忍。 就在他想将胡枝子踹开时,去采药的医无殇翩翩归来。他拎着用大草叶编折的篮子往上走,一抬头就看到只大红狐狸对秦翎墨非礼。 姐夫有难,当如何? 自然是拔针相助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