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君心不老(六)
白芍城,大杂院南区。 逼仄的青瓦房就挤在其他棚户中间,窄窄一条似乎就容得下一扇木门与窗。 这是三户人家公用的小院,左右都堆满了杂物,想要进到这巴掌大的地得千回百转。一只黄狗撵得芦花鸡四处乱窜,让不下雪的日子里多了一地鸡毛。 青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拄着拐的男人慢慢走出来,他身着短褐脚蹬黑布履,发髻束顶扎着庶人巾。 他腿脚不便,右手里还端着小篓。半天才挪到院中唯一的石凳上。 “余生啊!起来干活啦?” 赶去上工的邻居出门看到他,笑着打招呼。 “哎!今儿天不错,想着把这点活弄完,怎么说年也越来越近了。” 叫余生的男人露出点笑容,他看起来三十四五的年纪,面容已沧桑,双眸仍明亮。 又寒暄两句,邻居结伴而行。跨出院门外还能听到一两句飘来。 “是个残废还这么卖力,也够坚强,是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那可不是,就你家虎姑婆换谁都想撞死。” “这兄弟俩也是命不好,过一天算一天呗。” 余下的话逐渐消散在风中,余生糊着手里的纸盒,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邻居常帮衬他,他却无力回报,如果借着怜悯他能让其他人获得某种满足,他也没什么意见。 腿脚不便让他没法出去干活,只能帮人糊糊纸盒,做点小东西赚些铜钱维持生活。好在饿不死自己,又有可栖身之处,他已经十分满足。 正当他摆弄糨糊时,突然堆积杂物的角落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 开始余生以为是老鼠,这大杂院里有些耗子野猫纯属正常。他甚至还笑着絮叨“鼠兄鼠兄,你可来错了地方,这没有余粮给你过年啊!” 不知道是不是人说话的声音惊跑了鼠辈,好半天都没动静。 余生继续糊着手上的纸盒,这是对面街小点心铺用的,老板心善,给他找了点儿活干。 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角落里飞了出来。啪嗒砸在了余生面前。 那是个黑布包袱,有两只拳头合起来那么大。 余生一愣,左右看看什么人也没有。大黄狗咬了一嘴鸡毛,正趴在院门口上喘气。除此之外,这里就他这么一个活物。怎么可能会突然飞来个包袱? 他拾起来,发觉分量不轻。一时按捺不住好奇,他打开了包袱巾,惊得差点直接扔出去。 那里面是齐刷刷好几锭银子。在晴朗的阳光下闪耀着银光,晃的余生眼花。 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这肯定是谁丢的,必须得给人家送回去。 余生起身想拄着拐出门看看,也许是谁不小心丢失了包袱。可没等他站起来,就突然见大黄狗龇牙咧嘴,冲着堆积杂物的角落发出低啸。 霎那间,一个念头闪过余生脑海。 难不成是院里招贼了?!手里的银子就是赃物! 他抓紧手里的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角落。那里堆积了各种杂物,重重阴影交叠,仿佛有什么怪物就躲藏在那之后,随时准备偷袭。 大黄狗开始抑制不住的啸叫,前爪不停刨着地面,嘴角喷出白沫。 它从来没这么反常过,这让余生心头慌乱。他很清楚自己没什么战斗力,如果真是五大三粗的歹人,自己绝对斗不过的。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闪过,大黄狗就像被什么东西吸走般冲进了杂物角落。 “阿黄!阿黄!”余生徒劳地喊叫。 等了半天都没动静,他拄着拐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黄狗已经死了,血肉模糊开膛破肚。鲜红的血浸染一地。 一切快速利落,若不是狗尸就在眼前,谁也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余生惊魂未定,转身想跑,却绊倒在地。他摸索着拐杖,突然摸到了软乎乎像人手一样的东西。 他大叫一声,扭头一看,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手里攥着的一块白绸布。 颤巍巍的抖开,白布上沾着鲜血,还有好几枚青黑色的指印。除此之外,布上写着一行字。 愿君心不老,归来仍少年。 落款是兄余生。 他大惊,抓紧手里的白绸布,顾不上自己的腿,挣扎着大喊“千里!是不是你千里?你回来了吗?千里!” 任凭他喊得如何焦急响亮,都没有人回应他。 空落落的院子,只有清寂寂的风卷起化不开的血腥。 南街,徐记冰坊。 “嘿呦喂相爷大人啊!这让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活呀!” 冰坊老板娘徐美华拉着哭腔,手里摇着娟丝帕,一步三摇冲着秦翎墨他们就过来。都说三寸金莲连水牛儿都赛不过,她倒是倒腾得快,瞄准了往人身上撞。 宰相大人面无表情的侧身一闪。他后面就是医无殇,教主不等徐美华靠过来,抬手一招春风化雨就将人带到旁边。 老板娘稀里糊涂晕头转向,本来想趁机揩揩油,反正她从没违法乱纪,不怕黑心宰相会发难。 怎么就转了个圈跑偏了呢? “徐美华,有事好好说话。”秦翎墨俊容微冷,不怒自威。 以为只要不违法乱纪就不会被秦相为难的,你们实在是太甜了。 徐美华咳嗽两声,收敛身姿,娇羞作态的说道:“相爷啊还真让您说着了,这两天民女店里尽出怪事儿!以往也不是没来过贼,都是偷些钱粮什么的。这两天的贼儿忒奇怪!居然偷冰食!” 她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要说夏天冰金贵,这大冬天的有什么稀奇?偷冰也没有钱粮好出手啊!大冬天的偷些冰糕雪点,真真奇怪!” 能在隆冬腊月还买些冰食来解热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皇家国戚。存放在冰坊内的也有不少珍玩宝贝,偷走哪一样都比偷些冰酪雪块强。 这贼恐怕不是为了钱。 秦翎墨知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