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

    中二a班的学生渐渐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姜恩秀变了。

    刚转学过来的时候，总是习惯低着头，有一点点驼背，浑身上下充满了不自信。发质很好，却总是梳成整齐死板的马尾。气质含蓄内敛，和人对视的时候神色中永远带着殷切的热度。

    是从什么时候起发生的变化呢？姜恩秀的同桌微微侧身，眼神仿佛不经意般地从她身上扫过。发型还是马尾，不过不是用梳子梳过的整齐的样子，而是像用手随意抓出的蓬松高马尾，多了几分慵懒随意。额头光洁，侧脸精致漂亮。背也不驼了，身姿挺拔了起来。上课的时候好像变得容易出神了，眼睛失去了焦距，身上多了一股疏离清冷的气质，好像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当她看你的时候，眼睛又像是充满笑意，显得十分有亲和力，整个人都生机勃勃的。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打量，姜恩秀趁着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扭头对着她做了个“什么”的口型。她摇摇头，看着恩秀不以为意地回过头，心里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看法：就是多了一股莫名的自信和生气，整个人精气神都拔高了。

    有这种想法的当然不止她一个，权宇赫有着更切身的体会。今天看到姜恩秀的时候他有些诧异，毕竟姜恩秀性格又怂又蠢，看到他向来都是未语先羞，从来不敢先打招呼，永远只会用躲躲闪闪的眼神期盼地看着他。没想到，刚才在走廊上正面相遇的时候，他还没开口，她就目不直视地错身离开了。错愕夹杂着恼怒让他不经意间把更多的视线放在了姜恩秀的身上。

    作为班上风头无二的男生，权宇赫频频将目光转移到姜恩秀身上的行为理所当然地引起了不少人的骚动。

    课间的时候，隔壁班的红发女生又带着三个同伴进了a班。像是寻常好友一般在姜恩秀的前排坐下了。

    “上次天台之后好像很久都没有和你叙旧了呢。今天放学后，我们老地方见吧。”她故作亲热地说，挑了挑眉，比了个手势，“不要放我鸽子哦。”

    姜恩秀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抬眼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老地方？”她顿一下，“好啊。李素贞，就在你的老地方见吧。”

    一股异样的感觉弥漫在李素贞的心间——以前姜恩秀是从来都不敢直呼她的名字的。她还没来得及品味，就被进入课室的老师赶走了。

    “你们不是a班的吧，快回去上课。”

    她向老师点点头，瞥了眼班上某个角落，径直向门外走去。

    到了放学的时候，恩秀准备先去一趟卫生间，再回课室收拾书包。

    洗手的时候，恩秀班上的张希珍一个人走了进来。

    恩秀动了动脑筋，开始慢条斯理地扯出纸巾擦手，听到冲水的声音，才走到门口把门轻轻锁上。这时，洗手间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这种游戏玩下去也挺没意思的对吧。”恩秀冷静的声音在空荡的卫生间里传开。

    张希珍像是没想到恩秀会先开口，略带吃惊地看着她：“嗯？”

    “这里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没必要装模作样了。”恩秀一边说着一边把玩着手机，头也不抬，不去看对方略显做作的表情：“叫人来堵我的，每次都是你不是吗？”这个问题她不用动脑子都能明白，哪有每次自己班里出了事，隔壁班的人出头来找麻烦的。

    张希珍闻言脸色一变，恼怒渐渐爬上了眉梢，她盯着恩秀明媚秀美的面庞，心里更添嫉恨：“你，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凭什么得到宇赫哥的关注。”

    “哎一股，果然还是小孩子呢。”恩秀轻笑：“自己喜欢的就要努力去争取啊。树叶掉在地上，难道树还能怪地球的引力过大吗？老实说，我现在对权宇赫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你今天不是也看到了？”

    最后这话倒是说的对，她今天确实连眼尾都没有扫权宇赫一下。

    “你保证？以后也不缠着他？”

    “嗯，我保证。”看着张希珍露出怀疑的神色，恩秀接着说：“你总不能让我直接冲到他面前跟他说，‘呀，我对你没兴趣了，以后看都不会看你一眼’。男人也是要面子的啊。”真的，你们烂锅配破盖是绝配，不要祸害其他人。

    她进一步积极说明：“人要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有价值的事情上，你总是盯着我，怎么能专心陪他呢。没了姜恩秀还会有李恩秀金恩秀，你成绩好，又是校董的女儿，应该知道什么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对面的少女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只要你说到做到，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人再来骚扰你了。”

    恩秀露出善意的笑容，打了个响指，率先拉开门离开了。

    没办法，如今自己势单力薄，只能先避锋芒。不过，莫欺少年穷，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恩秀安慰着自己，心里也总算因为解决了一件大事舒坦了起来。

    恩秀塞着耳机顺着放学的人潮一起走，没注意门口有人因她的出现顿时打起了精神。那人想快步截下恩秀，却因为拥挤的队伍未能实现目的，只能顺着人潮，视线紧盯。

    道路的尽头居然又出现了李素贞和她的朋友们。真是扫兴。

    “怎么这么晚才出来，等你好久了。”   李素贞在外人面前一贯地和恩秀装作很亲密的样子，揽住了恩秀的肩膀，把她往巷子里带。

    “啊，张希珍没告诉你吗？”恩秀顺从地跟着她，故作惊讶地说。

    “什么，希珍？”   李素贞语调变得不自然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走嘛，刚才在和希珍聊天啊，她告诉我每次都是她找的你呢。”

    一行人左拐右拐之后，进入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巷子里。李素贞放开搭在恩秀肩膀上的手，把她推到了墙壁上。

    “是我又怎么样？”就凭张希珍的母亲是学校的校董，她并不怕事情暴露会有什么后果。

    “不怎么样，就是告诉你一声罢了。”恩秀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好整以暇地说：“只不过，我没想到，看起来很厉害的李素贞原来是张希珍脚下的狗，所有事情都要听她的指挥。”

    李素贞面目几近狰狞，大声怒骂道：“西八，你这死丫头说的是什么屁话！”

    “我说错了吗？”恩秀脸上却是轻松的笑容，口气越发镇定：“啊，我要道歉。我误会了你说的老地方，我刚才一直在洗手间等你呢。毕竟，那才是蛆虫的归属地不是吗。”随着话音语气越发的嘲讽了起来。

    李素贞怒不可遏，甩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恩秀的脸上。

    恩秀摸着发烫的脸颊，一把推开李素贞，一个巧妙的反手扭住她的胳膊，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条狗罢了。你以为听张希珍的话，权宇赫就会多看你一眼了？做梦吧，贱货。”

    李素贞闻言激烈地反抗起来，她的朋友们也上前帮忙按住姜恩秀。

    这时，巷口传来一个男声大喊：“住手！”

    女生们停下了动作，齐齐扭头向巷口望去。

    这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穿着成套合体的西服，崭新的皮鞋，拎着皮质的公文包。他快步走上前来，把陷在里面的恩秀拉了出来藏在身后。

    “你们在干什么！小小年纪就学会以多欺少，霸凌同学了吗？”男人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气。

    原本只是到釜山出差的郑哲瀚，受同事的拜托，去向最近网上很火的炸鸡少女递交试镜申请。因为视频里的女学生当天穿的是校服，很容易就顺着这个线索找到了学校地址。放学前十分钟，他已经到了学校门口。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少女出现的瞬间，他就发现了自己的目标。其实很简单不是吗？莹白透亮的面庞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纤长细直的手指随意卷起缕缕黑发，粉嫩柔软的嘴唇跟着音乐吐出意味不明的单词。即使穿着最普通的羽绒外套，甜美清新的少女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谁知跟着跟着，竟然看到她被几个女生被欺负了！现在的中学生这么过分的吗？他毫不迟疑地上前阻止，却好像已经迟了一步。

    “你没事吧？”他把少女解救了出来，挡在自己身后，怒视着施暴的红头发女学生。

    “是她先挑衅的！”李素贞手指着恩秀大喊。

    “够了！”郑哲瀚打断道：“明明就是你们带她过来的，她一个人怎么挑衅你们四个。更何况！”他回头看了一眼少女的脸，鼻头微微发红，眼睛似是浮着一层盈盈的水光。“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呢！”

    “我好怕，呜呜呜。”少女发抖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每次都是这样，这是第一次有人救我。”

    “你——”李素贞看着姜恩秀不复刚才嚣张的样子，更生气了，“装什么装？打的就是你这个死样子。”

    每次？这么说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郑哲瀚抑制住心中的愤怒，对着眼前的四个女生威胁道：“现在是想去警察局吗？”

    这话成功吓到了还未成年的少女们。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向巷口冲去，溜之大吉。

    郑哲瀚倒是被这番操作吓了一跳，直到袖子被扯了几下才回过神来。他转身面对少女，关切地问：“你，还好吧？擦擦眼泪。”他递过一张素净的手帕。

    恩秀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抽抽搭搭地道谢：“谢谢您。”她又朝他行了个礼，“真的非常谢谢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离开了。”说完就想跑着离开。

    经过了刚才的演练，郑哲瀚非常有眼力见地拦住了她。“虽然时机不太对，但是我是专程来见你的。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聊聊吗？”他递上自己的名片。“你好，我是keyeast公司的郑哲瀚。今天是想向你发出试镜的邀请。”

    “你好，我是姜恩秀。”恩秀接过名片，同意了他的建议。两人进入了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

    恩秀仔细研究着名片。keyeast娱乐传媒公司，郑哲瀚室长。电话：0108568xxxx。地址：首尔市三成洞1101。

    郑哲瀚也在观察着姜恩秀。灯光下的她更美了，巴掌大的小脸，眼睫毛纤长浓密，眨眼的时候像一把小刷子轻轻扇动，在光线下投下一片阴影。素颜的脸上白白净净的，没有青春痘，只余眼角有一颗很淡的痣，增添了一种独特的诱惑力。眼睛很大，不是大而无神的杏眼，而是有魅力的桃花眼。鼻梁高挺，眉骨突出，不似一般亚洲人的平扁。脸上的红肿还没消退，晦暗的灯光下像是涂了腮红一样，无端显得气色好了起来。

    这是一张非常适合出现在荧幕上的脸。郑哲瀚在心里默默下了定义。

    “请问。”恩秀迟疑地开口：“刚才您提到的试镜是？”

    “不知道你对我们公司了解多少。keyeast是一家涵盖了新人选拔培训，影视制作，有线电视频道，餐饮等多方面业务的综合性公司。我们公司看到了之前你在地铁上的视频，觉得你非常符合我们公司对于艺人的要求，这次是想请你去参加试镜，试镜通过之后会成为我们旗下的艺人出道。”

    “地铁？什么视频？”

    “看来你本人还不知道吗？”郑哲瀚拿出手机，打开早已下载下来的视频，播放给恩秀看。“就是这个，两天一夜拍摄时你说的炸鸡。”

    恩秀喝进嘴里的可乐差点喷了出来。她看完视频后，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羞赧道：“真是的，这么这个也发上网了。很多人看到了吗？”

    郑哲瀚点点头，收回了手机。“你现在在网上可是很出名哦。关于试镜的问题，你有什么知道的都可以直接提出来。”

    恩秀提了一些关于试镜的流程和签约的问题，郑哲瀚也一一做了回答。

    看着恩秀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郑哲瀚问：“所以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吗？因为是未成年人的缘故，到时请在父母的陪同下一起到首尔的公司去试镜吧。”

    首尔吗？还要父母的陪同？恩秀想着宝蓝的一贯的表现，对此行打出了问号。“不能在釜山进行吗？刚好您现在就在釜山。”

    听着少女天真的话语，郑哲瀚失笑，也带着轻松的语气解释：“其实发出试镜应该是星探的工作才是。只是我刚好到釜山出差才接过这件工作的，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而且，试镜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去公司实地看看也可以让父母更放心不是吗？”

    恩秀有些迟疑，她低下头，好像在努力组织着语句：“其实，前天也有人来找过我了，他说自己是sm公司的。”她顿了顿，用余光观察着郑哲瀚的脸色，“我有个弟弟，堂弟，他很喜欢跳舞。我之前问过他，他说sm是一家很厉害的娱乐公司，极力推荐我去试镜。可是因为要去首尔，父母有些迟疑呢。”话音刚落，毫不惊讶地看到对方的脸色一变。

    郑哲瀚努力掩饰住脸上的惊讶，用更诚恳的语气说道：“sm公司确实是一家更大型的演艺公司，可是他们更偏向于培养爱豆组合。你之前没有经过声乐舞蹈培训，到了那里会很困难的。据我所知，sm公司今年才推出一个新人男子组合，现有的女子组合少女时代是去年才出道的，下一个组合的推出时间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而我们公司，是专注于演员的培养的。虽然不应该这么说，但是按照演艺圈的等级，演员的地位比爱豆的地位高多了。最重要的是，如果你成功签约，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帮助尽快你出道。你可以把这些告诉你的父母，他们应该会好好考虑的。”他想了想，又提出进一步的建议：“冒昧地问一句，可以先和你的父母商谈吗？就在釜山。”

    恩秀欣然同意，承诺今晚会打电话给他答复。“如果面试的话，要和您穿的一样吗？”她在修长的脖子下比了系领带的动作。

    郑哲瀚发出一声轻笑，回答：“不用这么正式的。女孩子嘛，打扮得整洁漂亮就好了。到时最好不要化妆。”

    “可是我很喜欢您现在的打扮呢。”恩秀歪着头，天真地看着他。干净的让人一看就顿生好感的面庞下是熨烫得体的挺括西装，颜色相配的暗色条纹领带。举手投足间露出了隐藏在袖子里的劳力士金表。恩秀垂下眸子，嘴角牵起一丝隐匿的微笑。还有那双踩在地上嘎吱嘎吱作响的皮鞋。真是，多亏了呢。

    她像大人一样伸出手，故作老成地说：“希望能再次见到您。”郑哲瀚也配合地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竟意外地像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