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一零八,裂痛 把陆铮推进浴室,素问才终于舒了口气,将两本紧贴着的户口本和身份证一起放进包包里。 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件酒店为顾客准备的简易浴袍,递到她手中:“衣服烘干之前,先穿这个把。” 素问点点头,一跳一跳的往浴室走,被陆铮直接从后面抱了起来。浴室是没有浴缸的,只有一个钉在墙上的塑料折叠板,是供人坐浴的。陆铮打开折叠板,把她放在上面,亲自为她调节水温,花洒里喷出的水把他刚烘干的衬衫袖子又打湿了。 素问把手伸到花洒底下,立刻又缩了回来:“烫!” “热一点好,你刚淋了雨,洗凉了会着凉。” 素问于是不说话了,看着他找来毛巾,帮她把石膏外面掩好,裹得一层又一层,十足像个粽子。这样可以防止淋浴的水把石膏阴湿。 “真丑,你就不能给我包漂亮一点。”她调皮的把脚翘来翘去,就是不让他轻易完成。 陆铮拿她没辙,索性直接把她的右脚抱到自己怀里:“别这么讲究,一会就拆了,下回你要是摔断腿,我再给你打个蝴蝶结。” “……” 陆铮把洗发水沐浴露都递到她手边,素问忽然觉得,让个青年才俊这般小心翼翼的服侍自己,也挺有成就感的。 等了好久,见他还蹲在自己面前,不由皱眉问他:“你怎么还在这?” 他咳了声,英俊的脸上浮过一层可疑的暗红,扭过头说:“我是想看看,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素问的脸也烫起来,微微的垂下了头。 是怕她脚伤着自己洗不方便吧。 以前的一些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一起洗澡过。浴室里水气弥漫,充满了暧昧的气氛。那时候的陆铮,和那时候的自己,大约还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们的距离,变得那么远又那么近。 “不用了……”说出这三个字,竟然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 “嗯,那我先出去……”陆铮站起来,自己好像也松了口气。 听到浴室的门被带好,素问不觉轻松了许多,费力的脱掉粘在身上的衣服,又是雨又是汗的,粘在身上一晚上,难受极了。 从花洒里喷出的热水很快把玻璃全都漆上了白色的雾气,小心的关掉花洒,坐在折叠板上开始洗头,起身的时候,许是忘记了脚伤,右脚一撑地,顿时不可抑制的剧痛起来,身子一歪,不知碰了水阀的哪个开关,从花洒里立刻喷出大股冰凉的冷水来,哧在她身上。 素问浑身一个激灵,“啊”的尖叫了一声。 其实声音并不算大,起码相比陆铮撞开浴室门那“砰”的一声巨响要小的多。 “你怎了?”他大步流星走过来,担心的问。 隔着玻璃挡板上薄薄的白雾,素问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自己,但还是下意识的双臂环胸,弓起了身子。 “没事……不小心碰到了冷水开关……”心跳的噗通噗通,简直要撞出胸口。 陆铮站在原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忽明忽暗。虽然隔着水蒸气,可素问还是有一种被直视的感觉。 水滴沿着她洗到一半的头发一滴一滴的流淌下来。 “我来帮你吧。”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喉中似乎若有若无的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声响。 素问只觉得他的嗓音有点儿哑,绷得很紧,然后没等她回答,他已经打开了淋浴间的玻璃门—— 弥漫的水汽中,他的眼底有一种水一样的流光闪过。 素问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几乎缩成了一团贴着瓷砖的墙角,窘迫的说:“我不小心碰到脚了……” 他“嗯”了声,亦是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侧过身,打开热水开关,帮她把水温调节至合适的温度。虽然没看她,却背对着她问:“你在洗头?” “嗯……”他在自己掌心上沾染了洗发水,要伸手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来……”这样的情形,令素问尴尬不已,连呼吸都紊乱了起来。没有浴缸,就意味着她没有藏身之地,在这逼仄的淋浴间里,她是赤条条的,无处可逃。 素问试图伸手去阻止他,但拿开了手,就露出胸前的一片春光,只好作罢,又把手挡回来。 其实午夜缠绵,两人什么样子没看过,只是在这样光明正大的环境下,还是会尴尬。陆铮知道她在害羞什么,粘着洗发水的大掌在她头顶轻轻揉着:“闭眼。” 轻柔的命令,温润的嗓音中暗藏着几分沙哑,明明是情人间软语一般的语调,却让她无从抗拒,只觉得心颤。乖乖的闭上眼睛,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穿插在自己的发间,挤压,按摩,之后是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慢慢流下来,顺着他手指的滑动。 他的指腹从她的长发间慢慢穿过,如同流水般,流淌过她的颈项,肩头,锁骨…… 静谧的浴室里,除去花洒里不断流出的淳淳流水声,就只有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她听见陆铮的呼吸逐渐急促,沉重,指腹所到之处,也慢慢变得炙热,凝重,缓慢。 而她的心也快要冲破了心房。 “好了,你自己冲干净吧。”他忽然开腔,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 素问如临大赦,猛的睁开眼,在对上他深邃的视线时又蓦地低下头,背过了身子。 她听见陆铮低叹了一声,似乎是在极力的压抑着什么,然后是玻璃门再次被带上的声音。 冲洗干净身上的泡沫后,陆铮就等在淋浴间外,素问一出来,就被他用那个雪白的浴巾整个包裹起来,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他隔着浴巾抱起,让她受伤的右脚安全的悬着。 前台的小姐十分体贴的给他们开了间大床房,卧室里,除了一张特别显眼的白色大床外,就没有什么别的空间了,陆铮把她放在床心,隐忍似乎已经到了极致,把夹在腋下的浴袍扔给她,说:“吹风机在床头柜上,你自己吹干了再睡,我去……” 他想说我去楼下散个步,结果话还没脱口,已经被素问死死拽住袖子:“别去!” 陆铮背对着她,背脊僵硬的笔直。 素问一手抓着浴袍,一手紧紧攥着他的袖子,看到从陆铮额上滑到太阳穴的汗珠,才恍然大悟。 轻轻一笑:“等我睡着了再去。”似乎无比的幸福满足。 陆铮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坚持再走,在床沿撒谎那个坐了下来。 素问裹着浴巾,坐在床上把吹风机的插头插好,然后开始吹透风。夜色从咖啡色的窗纱里透了进来,床头亮着盏暧昧的壁灯,光线幽幽的,笼罩着她海藻般散下来的湿发,和一低头就能看见的湿漉漉的睫毛。 素问从一边吹到另一边,时不时歪着头看他,陆铮坐在朦胧的灯光下,那张熟悉的俊颜越显精致。 其实他挺适合留寸头的,虽然短了点,但是有种成熟男人的沧桑感。素问不知不觉就看出了神。 不防陆铮四处飘忽的眼神也恰好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点怔愣。 良久,“咳……”,又各自转开眼神。 经过这些变故以后,两人似乎在心灵上走近了一些,在肉体上……变得生分了? 终于等到她吹干头发,素问望着陆铮,乖乖的侧身躺下,宽宽大大的浴袍裹在她身上,一侧身,半个肩头都露在外面,领口半遮半掩,现出一抹柔嫩的浑圆。 陆铮偏着头,为她拉上丝被,素问一直盯着他看,使得气氛变得更加怪异。 在长久的注视下,陆铮终于先一步败下阵来,轻咳了一声,率先开口:“不早了,赶紧睡吧。” “嗯。”她点点头,终于决定不为难他了,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后来不记得陆铮是几点回来的,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双手带着外面湿冷的空气掀开了被子,身侧的床位微陷,一具身体贴着自己躺下,将她搂进温暖的怀抱中。 彻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了。 柔软的丝被中只有她一个人,身侧的床位是空的,手掌摸过去,连一点儿温度都没有。难道昨晚的感觉都是她的梦境? 素问有点儿失落的撑起身子,呆呆的叫了两声:“陆铮,陆铮……?” 没有任何回应。 她有点急了,总算明白昨天晚上陆铮找不着她时的着急。在自己的包里翻找,两人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都还在,陆铮如果走了的话会发现自己的证件不见了的。 往电视柜上看,陆铮没电了的手机还搁在上面,所以,应该不会走远了? 她定了定神,拨了通电话给服务台,一问,对方果然说:“陆先生说他出去一下,一会就会回来,如果聂小姐您先醒了的话,请在房里等他一下。” 松了口气,素问紧紧身上松散的浴袍,爬到沙发上,摸摸在空调底下吹了一夜的衣服,外衣都干得差不多了,就是有点皱,只是内衣……因为是海绵制品,捏一捏还是有点湿意。 这种贴身的衣物,湿嗒嗒的最是难受。她皱了皱眉,泄气的不想往身上穿,正发愁呢,门响了,听见陆铮的声音:“素素,醒了吗?吃早餐了。” 他的人已经拎着两只袋子走了进来,直接将某快餐店的外卖纸袋放在桌上。 素问“呀”了一声,赶紧将手里的黑色文胸藏到身后。然而这一幕已经被突然进来的陆铮看到。 他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我早晨已经帮你看过了,还没干,所以我下去帮你买了一套。” 素问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捏着一个某品牌内衣的袋子。 素问的脸噌的蹿红,以前是帮她买内裤,现在连文胸都……她不要活了! 陆铮没察觉她这些小心思,笑着把袋子递给她,素问立刻蹦到床上,袋子里的文胸藏进被子里。 “赶紧穿好了来吃东西。”他笑着背过身去,虽然他笑得春风和煦特别真挚,但素问总觉得他是故意笑得这么开心的? 为了防止小鸡内裤的悲剧再次发生,她还是特地偷偷在被子里看了一眼那文胸的款式和花纹,谁知陆铮跟后脑勺也长眼睛似的,直接笑着说:“放心好了,这次是我让导购帮我选的。我说买给我老婆的。” “咳……”难怪这件用料这么的……精简。 素问挑着那像纱不似纱的薄薄肩带,为了某种情趣穿穿还行,日常穿着的话,也太那啥了吧……不过什么都比小鸡图案要靠谱的多。 等她换好衣服,陆铮已经把她的那份早餐递给她。 就在楼下某连锁品牌的快餐店买的,咖啡水水的没什么味道,薯饼也裹满了面粉,一口咬下去都是油,不过胜在物美价廉,满大街都是,又能填饱肚子。 素问看陆铮也是皱着眉,食不知味的咬着,就没什么怨念了。吃完早餐,陆铮沉默着收拾东西,素问因为伤了脚,就坐在床沿看他做事,心里纠结着,该怎么跟他开口领证的事。 虽然她确定陆铮不会拒绝,但总觉得这种事,让一个女孩子家开口,有点那么怪怪的。 两个人都低着头各怀心事,突然间又都一起开口: “我有件事没跟你说。”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 “……” “你先说吧。”半晌,陆铮有点不自在的开口。 素问愣了愣,想了想,笑着说:“还是你先说吧,说不定咱俩要说的是同一件事。” 陆铮也愣了愣,那笑却有几分苦涩:“……也许吧。” 他在素问身边坐下来,垂着的侧脸,下巴上略生出淡淡的青色,修长的手指穿插过,置于膝盖上,非常郑重的开口:“我要去当兵了。” “嗯……?”素问脸上期待的神情慢慢凝滞,当陆铮下定决心转过头看她的时候,甚至能看到她嘴角还未来得及消失的笑。 她在期待什么吗?所以露出那样甜美的笑。 可现在这笑却僵在她脸上,配上那副僵硬的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 很长很长的沉默,她试着想张张嘴,可什么也说不出。她甚至在脑子里很详细的打了腹稿,是该问他“为什么”,还是“去哪里”,“要去多久”,千言万语,却没有一句说的出口,太多的思绪,终于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