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素问初拔牙那两天,口腔起了炎症,腮上反而肿起来没法上镜。她吃了几天消炎药症状才下去,耽误了拍摄进程,再加上她第一回拍戏,台词功夫还嫩得很,时不时嘴里要拌蒜儿,只好在动作戏上愈加认真。 几场大场面的戏打下来,不仅导演的眼睛亮了,连配戏的几位帅哥都亮了。 能不亮么,那身段,那动作,说没练过都没人信! 周晓川就特喜欢他这妹妹,没事就拿着烤肉逗她玩。素问拔牙短时间不能吃饭,又要控制身材,平时不是喝豆汁就是榨蔬菜汁,心情好了换成果汁。周晓川看她成天喝这些花花绿绿的当饭,都为她着急。 好在剧组的盒饭也没什么吸引力,几天吃下来,大家都脸绿,所以今儿个这位大牌请客,明儿个那位后生做东,说白了就是自己想吃好的,又不好明着开小灶。这种时候最被诱惑的就是素问,每回都得尴尬的回绝,久而久之,还传出她与拍摄艺人不和。 这天素问有个特技场面,她要吊着威亚从天而降,衣袂翻飞,然后挥手斩碎一只古董瓷器花瓶,在满屏幕的瓷器碎片中,悠悠落地。这个动作有一点难度,替身已经准备就位,素问考虑到危险性不大,还是坚持亲自上阵。 这一幕要拍出角色的临仙飘渺,还得拍出异正异邪的霸气。关键就在那一挥。 武术指导在给她绑威亚的时候,主演的刑曼姿从她身边走过,看似亲切问候,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为了出位,你还真是玩命啊。” 新人博出位有各种方法,最简单的是炒绯闻,最傻也最无用的大概就是她这种敬业玩命的了。 素问笑笑,不置可否。导演过来给她讲动作要领,道具里的花瓶都是特制的,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无数瓣,然后后期加上特技制作,打出瓷器特有的光芒,而且碎片是凝胶特制的,飞溅开来也不会划伤皮肤。 素问点点头,等道具向她飞来时,她毫不犹豫的挥动手里长剑,劈开了那只巨大的花瓶。点点瓷器碎片向她飞溅而来,当脸上划过凉凉的刺痛时,她微微一惊,然后就看见摄像机后的导演拼命向她打手势,让她落地,落地! 她忍着痛,旋身一翻,忽然听到“咯吱”一声轻微的响动,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空中直直的坠落—— 落地的瞬间宛如万箭穿心,碎瓷片扎入皮肤的感觉那般切身真实!全场都听见她啊的一声尖叫,然后就没了声,有一瞬片场如死一般宁静。 接着是周晓川奔过来抱起她,导演在一旁喊停,剧组的工作人员纷纷涌进来。 素问眼前有片刻的发黑,疼得已经发不出声音,背上像要裂开似的,虽然底下有铺厚厚一层软垫,但从那么高地方摔下来,还砸在一堆碎瓷片上,枕钢板也不过是这效果。 瓷器是真的瓷器,威亚却被人动了手脚。 “道具是谁做的?”一片混乱中,有人泠然的问道。 气氛顿时很僵。素问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攥着眼前人的胳膊。 “血止不住,一直流,赶紧叫救护车。” 救护车还没来,陆铮倒是先来了。看着他一脸铁青的抱起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疾步的往片场外走,她都以为自己疼出幻觉了。 他不是撞车受伤还在住院么? “你怎么……出院了?”她在他怀里颠簸着,鲜血一滴一滴的淋了一路。直到被他塞进车里。 他撞车以后学乖了,自己带着司机。钻进后座里仍旧抱着她,黑着脸对司机命令:“开车,快。” 也许是窝在能撒娇的人怀里,素问终于放开紧咬着的唇,一路上轻微的哼着。到医院时,她脸上血色尽失,连声音都气若游丝了,能感觉到陆铮抱着她的手臂越绷越紧,明明自己的声音都打颤,还在不停安慰她:“别怕,没事的,一会就不疼了……” “嗯……”她点点头,重新埋进他怀里。 急诊室里,陆铮焦急的跟医生沟通:“她有没有伤到动脉,为什么血一直止不住?” 素问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一张冰冷的床上,被人翻过来,医生检查过后,说:“她凝血功能好像有点问题。具体的还要检查过后才能确定。” 陆铮呆呆的,又重复了一遍:“凝血有问题?”为什么她从来没跟他提过? 清理过程要把她身上戏服全部解开,陆铮为了避嫌让到走廊上去。他接到电话是从医院里匆匆赶来的,身上衣服都没换,还是亚麻丝的一套睡衣,白色柔软布料上沾了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连他自己看着都有点恍惚。 凝血有问题……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 四十九,包养 医生用镊子一块一块把碎瓷片夹出来,然后缝合,她背上伤口细小且繁多,整个过程如同凌迟,漫长而煎熬。 素问迷迷糊糊的,晕一阵,然后又被痛醒。 等背上的伤口都处理完以后,陆铮才好像刚想起来:“她这样的伤口,以后会留疤么?” “这个不好说,要看各人体质。如果是疤痕体质的话,就是蚊子咬一口抓破了都会留疤。” “不行,”陆铮的口气很坚决,“她是演员,绝对不能在身上留疤。” 他这口气,十足的暴君啊。素问当时脸朝下趴在床上,就生生的打了个寒噤。这要搁古代,就如同暴君对御医说:“治不好朕就砍咯你!” 负责给素问缝合的是个专业的美容女医师,人到中年,镜片后目光精明,来回扫了眼床上的素问和陆铮,淡淡道:“没事的,等拆线以后我给她开点药膏,坚持用一阵子就不会留疤。不过这段时间不能进行夫妻生活,趴着也不行,忘情起来伤口容易绷开。” 一向冷酷自持的陆铮脸上居然掠过一抹尴尬,幸好素问是脸朝下,旁人看不到她表情,否则只会更悲壮。 陆铮找了个借口下去缴费,从病房离开,女医生大概见同是女人,八卦心暴涨,一边给她检查一边安慰她:“我知道你们女明星都不容易,我以前还给蔚然然看过烫伤,背上一个一个烟头烫的,跟雨打沙滩似的,还是一个人撑着来的。你这和她比是小意思,还有别人紧张送来看病,好好珍惜吧。圈子里是非多,包养你的那个还不错,至少年轻英俊。” 大概是疼过头了,素问抽搐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女医生临走还不忘关照她:“不过你别相信什么爱情,更别想着嫁给这种男人。趁着他还紧张你,多捞点好处为自己铺铺路吧。” 起初这医生以为她被金主虐待,素问还觉得好笑,慢慢的,她就笑不出来了。爱情?她早就不相信了,更没做梦想过嫁给他。 可是她和陆铮现在这样算什么呢?金主和被包养的关系,又好像再合适不过。 过了一会,陆铮缴费回来,她还趴在那儿愣神发呆。 陆铮以为她疼的,走上去拍拍她的头:“乖,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她摇了一下头,撇开他的手,抬头问他:“片场那边怎么样了,今天的事会上头条吗?” 发生这么大的事,剧组肯定要停拍了。出了拍摄事故,可大可小,上半年才有台湾人气组合的女成员在内地拍戏被烧伤毁容,现在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草木皆兵。特别是道具上出了问题,很容易编造剧组内成员不合明枪暗箭的丑闻,她不希望自己的第一部戏,就这么胎死腹中了。 陆铮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说:“相对这个,我更想尽快查出是谁在道具上动了手脚。” 他深沉的黑眸里一闪而过的寒光,让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算了吧,”她小声说,“你看我现在也没什么大问题,医生也说躺几周就好了,还是不要追究了。” 她也不想相信有人对她深恶痛绝,甚至不惜在道具上做手脚要置她于死地。如果这只是道具组的不慎,以陆铮的性子,查下去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的。 陆铮似乎冷笑了声,连声音都跟着冷了下去:“我恐怕没有这么大度。” 话是这么说,不过最后陆铮还是跟报社打了招呼,动用财力把照片全部买断了。他知道素问怕的是明日出现自己抱着她的绯闻,他也不能冒险,让素问再一次出现在外公眼皮底下。 在医院养病的日子,剧组和公司的同事都来看过她,毕竟是拍摄事故,导演还亲自代表剧组来给她道歉,送上了大捧的鲜花和果篮。照顾她的小护士都知道她是明星,每天迎来送往的,也都习惯了,但是周晓川来那次,走廊门口还是围了好多星星眼的小护士。 周晓川是靠古装偶像剧出道的当红小生,四年前他的出道大戏就是他们拍这片子的前身系列。周晓川本人也是电影学校毕业,比她早两届,算是师兄,平常在片场也挺有话可聊的。 所以周晓川一进来,也就没跟她客气,坐下来随手剥了个橘子放到嘴里:“妞儿,你这一躺可轻松,为了赶进度,导演让咱们把没你的戏先给赶出来,成天跳着拍,早上还在永安当,晚上就上天做飞蓬了,整个组的没一个不抱怨。” 周晓川在这戏里也一人分饰好几个角色,现在为了赶戏,不得不跳着拍,压力肯定大。 素问挺不好意思的:“都怪我,耽误大家进度了。” 周晓川挺淡定:“那你得赶快好起来。”恰好看到放在她床头的cd,是shinningstar的原声cd,前几天刚出来,薛绍峰就让助理给她送了张过来,虽然里面就她两首歌,一首还是合唱的,也算她的第一张专辑了吧。 周晓川拿着cd盒看,啧啧称赞:“妞儿,我听过你那歌,唱的不错呀。” 她谦虚的笑了笑:“唱歌我也不是科班,运气好,加上评委给面子,混了个亚军。” “有没有兴趣来跟我合唱?”他正把歌词本翻到她和薛绍峰合唱的那页。 “啊?” “咱们这片子,片尾曲已经定了,由我来唱。歌是好歌,我怕我一人唱不出味来,不如你跟我一块儿。” 这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周晓川出道至今,也零零碎碎唱过一些歌,都是电视剧的片头片尾或插曲一类,唱腔和曲风都已经固定。如今演而优则唱,跨界发展早已不是稀罕事,这位唱歌也不过是个玩票性质,压根没想过出专辑,就不讲究唱功什么了。难得导演捧场,次次都给他弄个片尾曲唱唱。可论实话,她跟周晓川的关系也还没熟到要他提携的地步。 周晓川说着已经把词曲抄给她:“你考虑下吧,这歌真不错。” 歌是好歌,再借着电视剧的势头,在国内肯定能红好一阵子。 无缘无故的好意,接受,还是不接受? 五十,枕边风 在她烦恼之际,叶子也来探她的病。不过这位不可能单纯来探病,趁她躺着没事,就跟她讲了讲公司下半年的计划。 这次她拍摄受伤,她和陆铮的照片是没见报,但拍摄事故却被曝光了。连医院门口平时都有些记者在徘徊,试图抓到点新闻。 叶子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反正你出院也不能立即返回剧组拍摄,不如趁热打铁,先把签约仪式给办了。放心好了,你是公司下半年力捧的新人,签约肯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 这口气,跟古时候嫁女儿似的。 素问忍着笑,问她:“下半年除了这部戏,还有别的安排吗?” 叶子想了想:“剧本倒是有几个,不过都是一个类型的偶像剧。你要真有抱负,想往大牌路上走,这种片还是少接,掉价儿。你看那范冰冰李冰冰红了以后,有哪个还接电视剧?” “拍个电视剧,都把自己弄成这样,不值得,不值得。”说完看看她现在这狼狈样,再次下了定论。 不过以她现在这小虾米的地位,电影有人找她拍吗? 她沉吟了一会,想起什么:“这两年古装剧火,改编游戏改编小说的也挺多,tvb那台清宫大戏《金枝欲孽》到现在还为人津津乐道。我朋友是写穿越小说的,就以清朝九子夺嫡为背景,我看过,挺精彩的,很适合改编成电视剧。不如趁现在还没人看中,先去把版权买下来,拍不拍再另说。” 聂素问忽然向她提出这个意见,倒让叶子愣住了。像她在这圈子混了快十年的老人,对红不红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素问一说那书名,叶子就有印象。答应了回家好好看看,再给她答复。 不过叶子也说了:“买版权那是小钱,真正要拍的话,剧本得吸引的到投资人。一个网络小说家写的作品,恐怕投资方不会太重视。” 素问转了转眼珠子。投资人……她身边不就有一个? 吹枕边风,是个技术活。 陆铮来接她出院这天,主治医生再三叮嘱,让她短期内不可行房,以至于两人走出医院的时候,脸上热气还没有散。 陆铮直接把车开回家,一进门,素问就光着脚在房里跑了一圈,神清气爽的深呼吸:“还是家里好!” 陆铮笑着帮她把换洗衣服都放好,问她:“累不累,累就去躺着。” 素问使劲摇头。躺着其实就是脸朝下趴着,这些天她趴多了,站一会都比趴着舒服。 他俩都是大病初愈,刚从医院出来,跟逃难似的,陆铮比她早两周出来,已重新投入到工作,素问就问他:“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不去了,在家陪你。” 暖洋洋的下午,陆铮坐在窗下看书,素问就懒洋洋的趴在沙发上打瞌睡。日影一点点西移,西晒的日光从阳台上铺进来,一直落到她脚踝。 其实从陆铮身上还是能看出一些富家公子的贵气,比如他不看经管类书籍的时候,喜欢读一些西方原文诗集。流畅的西班牙语从他薄薄的唇间摩擦而出,他的声音低沉好听,时不时如叹息般念出漂亮的词句。 这样如油画般诗情画意的下午,实在太让人沉醉了。 但素问显然藏着点小心思。趁他读完一本,要从一旁的板凳上拿起另一本时,素问眼疾手快的把周沫的小说塞进去。 陆铮拿过封面看了一眼,又看向素问,她赶忙翻过身假装打盹。他并没有问,一页一页静静翻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