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父母的担心,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必须让自己学会平静,不去想太远的事情,有时候得过且过,只看到眼前,日子才不至于因为漫长而显得恐怖。 对于孩子们来说,父母婚姻变动,除了见不到母亲的那几天让她们格外沮丧以外,其余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她们。 十几天没上学,宛婷还记得学校里的一切一切,和老师同学打招呼,热情得好似她天天都有跟她们在一起。 班里的孩子看到她,老远就拍着桌子叫:“宛婷,宛婷。” 宛婷站在母亲身边跟她的同学们挥手,跑过去和她们拥抱尖叫,快乐而无忧无虑。 当然,她也会有不高兴,比如没两天,她就告诉谢悠然:“妈妈,老师给我换了新同桌,他好讨厌,老是吐口水,骂脏话,而且,还打人。” 一开始,谢悠然让女儿先跟对方讲道理,若是他不听,那就直接告诉老师。 她以为这只是小朋友一点小磨擦,所以根本没打算插手太多。直到有一天,婷婷漂亮的吊带小裙子都被对方剪断了吊带,她回到家里哭了老半天,闹着叫谢悠然去找老师,说她要和那个人调开,不做同桌了。 宛婷活泼可爱,老师的评语是是大家的开心果,性子又温婉,跟谁都能玩到一起,这么强烈的抗拒一个人还是头一回。 出于尊重女儿的意思,谢悠然决定跟老师谈一谈,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谁知一开口,老师就不迭地苦笑:“我也不知道拿这个孩子该怎么办了,班上谁跟他都合不来,我还以为婷婷性子好,可能两个人会融洽一些,哪知道也是一样的。” 说着讲了好多这孩子的恶劣事,谢悠然听得讶然得很:“他父母就不管他么?” “唉,哪里没管?单亲家庭的孩子……” 谢悠然听得心里一沉,婷婷和妤妤现在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了。 她忍不住看向女儿,宛婷正在跟她的同学们告别,约好了明天谁带跳绳谁带童话书。 婷婷的老师这时候却扯了扯她,说:“宋仁轩的爸爸过来了。” 宋仁轩就是那个婷婷现在的同桌。 谢悠然忙抬头看去,入目的是一个个子极高的男人,眉目俊郎,神情严肃,身材壮实,穿一件紧身的迷彩式样的t恤,就外表看起来,相当的有力量。 老师先同他招呼:“仁轩的爸爸来了啊。”说着叹了口气,“怎么办,仁轩又惹祸了。” 话还没讲完,那个男人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目光凌厉地射向教室,谢悠然很清楚地看到,刚刚还一脸不在乎的小男孩,接收到这样的目光的时候,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冒头了。 ☆、单身之后 “过来。”那男人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很是低沉。 谢悠然听在耳朵里,觉得还有回音一样。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完全让她目瞪口呆了。她还在酝酿要怎么跟这个看上去高大壮得她必须仰望的男人说一说他儿子对她女儿做的那些事,就看到那男人大步走上前,把那个磨磨蹭蹭不肯出教室门的小男孩粗鲁地一把拎起,小孩的腿打到墙上,发出很大的声响。他喊了一声,可那声叫喊还未完全出来,整个人就被倒掼在他爸爸的手臂上,“啪啪啪”就是毫不容情的几巴掌,那动静,光只听响,谢悠然都替那孩子感到疼。 孩子的班主任可能也是见惯他打人了,只在边上喊:“不要打孩子啊,还是要以教育为主。”但那话怎么听怎么不诚心,完全没见她上前去拦一把。 打够了,孩子被他爸爸扔到地上:“宋仁轩,给你老师还有同学道歉。” 宋仁轩站在那儿,不哭,不说话,不道歉,一副拼死顽抗的模样。 班主任语气轻柔些,但听得出也被他这态度也弄得有些生气了:“宋仁轩,你认错么?你剪了宛婷的裙子,还拿笔尖把她的手给戳伤了,你就没觉得,做这些是错的吗?” 谢悠然讶然地看向宛婷,被戳伤的事,她完全不知道,她只以为她哭是因为心疼那裙子。 宛婷则完全没感觉到她询问的目光,只是一味地抱着她的手臂,半躲在她身后有些同情地看着宋仁轩,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同情跟恐惧——看得出,她被宋爸爸打宋仁轩的样子给吓住了。 谢悠然叹一口气,安抚地摸了摸女儿的小手,俯□去问那个犟头犟脑的孩子:“宋仁轩是吧?婷婷其实很想跟你做朋友,你以后不欺负她了好不好?”拉起自己女儿的手去牵他的手,“来,拉个手,以后就是好朋友了,好不好?” “啪!”婷婷和她的手,被孩子无情地甩开了。 就是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他爸爸,只见那人上前一步,一个巴掌掼过去,孩子整个都被打飞了出去,顺着台阶往下滚出了好远。 除了宋仁轩和他爸爸,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班主任可能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暴力,禁不住既恼又慌:“你怎么这样打孩子?” 赶忙和谢悠然一起跑下去,不过她们还没伸出手,宋仁轩已经自个儿站起来了,他晃了晃背上大得有些过份的书包,冷冷地瞥了向他跑来的大人们一眼。 谢悠然忍不住就是一顿,明明是和宛婷一般大的孩子,那眼神,却让她无端端地觉得心凉。 小孩子世界里畸形而虚伪的大人,一边告着他们的状,一边又假意护着他们。 宋爸爸开始还有些内疚,转瞬就又被他这样子给激得火性四处,他指着宋仁轩,气得手指都在抖了:“你不道歉,看我今日不打死你算数!” 说着还要过来动手。谢悠然忍不住一把站到孩子面前,仰望着那男人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孩子犯了错,好好教不就行了?你这样打,能解决问题吗?” 都说单亲家庭的孩子容易出问题,能不出问题吗?要么不闻不问,要么粗暴对待! 她本来看到女儿三天两头被欺负得哭鼻子也有些气愤的,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顽劣,但现在,她倒反而有些同情这孩子了,他粗鲁顽劣爱打人,那也是大人没有好好引导言传身教的错。 “养不教,父之过!宋先生,不要嫌我话讲得难听,你家的孩子三天两头的犯错惹事,他会变成这样,你就没想过,你有没有做错?” 宋仁轩的爸爸被她噎了一下,这才转过头来,正眼看着她。 他长得本来就高,还是站在台阶上的,那姿势,颇有几分君临天下俯视众生蔑视一切的味道:“对不起,你是谁?”他冷冰冰地问,声音里一点温度也没有。 老师见他们这样,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宋仁轩的爸爸,这是宛婷的妈妈,宋仁轩剪了宛婷的裙子……” 那男人听到这里,掏出钱包:“那裙子多少钱?” 老师和谢悠然一下都哑了,她们见过没礼貌的,但是这么没礼貌不好沟通又态度恶劣的,还真是第一位。 谢悠然一下就理解了开始时老师的为难,也理解了孩子对待认错的态度为什么那么恶劣。 根本就是有样学样嘛! 宋仁轩的爸爸见她们不说话,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塞到谢悠然手里:“这些应该够了吧?不好意思,我儿子是顽劣,但是,怎么教育他,我想,还不需要旁人讲什么。”说完,又看向老师,“老师,不好意思了,让你替这小子头疼了。” 说完这些,他粗鲁地一把拉过宋仁轩,“你先给我滚回去!” 力道之大,孩子被扯得几个踉跄。 等那父子俩都走了好远,这边的场面还是有些尴尬。 老师看着谢悠然,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你看,宋仁轩有这样的爸爸,所以好多事,我都不敢跟他讲。” 谢悠然也是无语得很,看着手上一叠钱,忍不住抚额长叹,把钱递给老师:“要不,麻烦你把这个还给他?我找他说这事,也不是管他要钱……” 她其实是想让他好好引导一下孩子的,现在看来,实在是自找气受,还让那孩子跟着挨了一顿揍。 老师推辞不迭:“算了,你就拿着吧,就当是他给婷婷的补偿,你带孩子周末了好好出去玩一趟。” 说完,老师也走了,看来这样的家长,她也不想多打交道。 谢悠然只好带着吓呆了的宛婷去接还在幼儿园的宛妤,一边走一边问女儿:“吓到了?” 宛婷抚着胸口,猛点头:“宋仁轩的爸爸好可怕!宋仁轩好可怜!” 谢悠然不由得失笑:“现在不觉得宋仁轩可恶了?” 宛婷不说话,但看得出,她余惊不小。 谢悠然就说:“所以你看,有时候我们看一个人可不可恶,还得看他有没有可怜的地方——宋仁轩他可能也不想欺负你,只不过受他爸爸影响,所以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想想这样教孩子也不行,宋仁轩是可怜,难道就因为他可怜,自己女儿就只能受他欺负算了? 对有这样父母的孩子,谢悠然也觉得很为难。她这一辈子,也就是个受气包,很多事,忍得过就忍了,忍不过也要受了——她不想女儿最终也变成她这样的性格,懦弱、胆小、没本事、没骨气、没主见、也没有自己的性格。 可是,她们又似乎不得不变成和她差不多一样的性格,因为那个能影响她们,培养她们强势性格的人,已经离开她们了。 谢悠然不想让女儿怪她们的父亲,离婚事情发生后,哪怕她再恨宛南平,她也尽量不在女儿面前讲他的任何一句坏话,不跟她们透露她心里的怨恨,她牢牢记着育儿书上的话:想让孩子快乐,就不要用大人的恩怨去影响和引导她们。 包括以前,节假日里很多时候没有他,她也只会教孩子们要体谅。 然而这一刻,她真的忍不住想跟女儿说一句:你们的爸爸,他就是个渣。 在她们需要的时候,他总是不能够在她们身边。 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这话没说,带着宛婷接了宛妤回家,一路上,两个女儿叽叽喳喳地争相跟她说着学校的事情的时候,她只是烦恼地想,要怎么帮婷婷,才能够免于她既不受人欺负,又不伤害别人。 如果是宛南平,他会怎么说? 她很想打电话给他,做饭的间隙拿出手机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只打给了谢岚山,孩子的外公果然一如她所想的那样回答:“这样还能怎么办?让老师给孩子换个位置嘛。” 她们果然是父女,最开始能想到的,就只有逃避开。 惹不起,伤不起,只有躲得起了。 汤煲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谢悠然在蒙蒙的雾气里,兀自苦笑。 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的生命真是贫乏得可以,这十年她到底在做什么?除了宛南平跟孩子,当她有事的时候,她想不到一个可以请教能够请教的外人。 她没有一个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颈椎犯病了,今日才好点。大概讲一下这个故事。女主一开始是个软性子,相信大家也看出来了,她只是想安于平凡的生活,有男人,有孩子,也只围着家庭打转。直到离婚,她不得不从另一个世界里走出来,独自面对教育孩子、赡养父母还有生活随之而来的,各种各样的困难跟压力。她不得不成长。所以,这就是一个软妹子慢慢成长最后逆袭找回自信和自己的故事。 ☆、回家之后 钟君住院二十天后终于出了院,那时候,谢悠然原来的家也已经重新粉刷一新了。 她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让父母搬去和她一起住。 谢岚山两夫妻现下住的还是那会他们单位的房子,不算很老,但也不新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离她有些远。 只是,她有些怕钟君。 自从她恢复一些能够讲话后,老太太一见她就只问一个问题:“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一天也一样,她就那么大喇喇地坐在病床上,看着老伴和女儿收拾忙活,一心一意就盯着谢悠然问这个问题,根本不顾隔壁病床上还有外人在。 谢悠然被问得头痛,干脆就说:“要不妈你出院后就住我那去吧,大家住一起,也好互相照应。” 钟君说:“那肯定要住一起,我投了十万块钱进去,总不能什么也得不到吧?” 谢悠然就不说话了。 钟君说的十万块钱是指投给宛南平的创业资金。当年谢悠然偷偷和宛南平结婚后,后者觉得打工不挣钱,萌生了出来自己创业的心思。可他家里条件差,出来工作也没多久,哪可能拿得出什么余钱? 是谢悠然好说歹说天天求在钟君面前才让她拿出了那笔钱,那是钟君和谢岚山勤俭节约一辈子才省下来的,原本是说除了分一部分给她当嫁妆,另一部分是作他们的养老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