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他们这个庄子就在京郊,距离谢氏族人的聚居地不远。 谢意馨经常邀请一些族人的孩子过来玩儿,一开始那些孩子来的时候都怯怯的,后来放开了,能笑能跳了,但在她面前还是会有所收敛,不敢太过。 这日午后,谢意馨带着小十一来到庄子后面的院子玩儿。他们把桌子摆在几颗合抱大树下,地上还铺着毯子,位置阴凉得很,而且周转还放了一些薰香驱蚊,水果点心随意地摆着,充满了野趣。庄子里的孩子就在不远处嬉戏。 “殷慈墨早产了?”谢意馨淡淡地问,但表情并不意外。 算算日子,殷慈墨是在自己成亲后不久被查出怀有近三个月的身孕。她与君南夕二月初二成的亲,现在六月中旬,孩子七个月这样。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而且她怀的是双胎,不足月出生是肯定的了。所以两个孩子生出来会弱一些,不出意外的话。 “回主子,是的,不过听说两个孩子都挺弱的,如同刚出生的猫儿一般大小。”春雪道。 谢意馨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然后低头,专心地削着手上的水果。 这些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而已,比起上一世殷家对谢家的故意陷害赶尽杀绝。 谢家所做的,不过是扔了一个诱饵过去引诱他们而已。 他们做这件事前就该考虑好可能会承受的风险,当然,更好的是,他们可以不受引诱,不上当不受骗。 到了这一步,他们看不到饵里的刺,又怪得了谁呢?别人又没逼着你吃那块肉。 小十一腻在谢意馨身边,对他们的话并不感兴趣,只专注地盯着她削到一半的水果。 “不去和小虎子他们玩?”谢意馨对腻在她身上的小十一笑道。 小十一专注地看着她削到一半的果子,摇了摇头。 谢意馨笑笑,继续手上的运作,削完后,拍拍他的小屁股,示意他起来,把果子递给他,“吃吧,吃完了就去玩一会,嫂嫂在这看看账册。” 小十一见她起身,一双眼不离她,直到看到她只是起身净手,才垂着头,捧着手中的果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吃着,他的眼睛渐渐红了。回想这几天,是他这一辈子过得最幸福的日子。虽然他的这一辈子只过了四年,但是,有记忆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会细心地喂他饭饭,教他用筷子,教他认字,学不会也没关系,不会骂他,也不会被打。 时不时地抱抱他亲亲他,就像他是她唯一珍视的宝贝似的。 晚上会去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好多好多,都是他以前没有经历过的。 怎么办,他不想回宫了,呜呜—— 一想到这些以后都不会有,他就难过得忍不住想哭。 可是,不能哭,一哭嫂嫂又着急了。 小家伙用力地吸吸鼻子。 谢意馨正和人说着话,目光时不时扫射小十一,见他安安静静地吃着果子,眼中闪过一抹柔光。 等谢意馨交待完事情,小家伙已经啃完果子了,他自己乖乖地净了手。 “嫂嫂,我去和他们玩,回来你看完账册教我认字好不好?”小家伙眨着大眼睛问。 谢意馨失笑,小家伙对认字这一件事异常地执着,她真不明白才四岁的小家伙哪里来的坚持。 他对吃的穿的,都不大在意,给他什么,就接受什么。 唯独在第一次看着她握着朱笔来书桌前处理公事时,眼中流露出一股热切,然后就软软糯糯地来求她学认字了。 记得当时她说他年纪还小,不必急着学,小家伙当时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就是不肯依。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赖皮地想要一件东西,平时都是静静的乖乖的,所以她不忍也不愿意让他失望。便决定每日抽出一个半时辰教他认字描红。 本来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坚持不了多久的,毕竟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坐定定地在那,太难为孩子了。可是出乎谢意馨的意料,认字描红的时候,小家伙的小背脊都是挺得直直的,从不喊累,也不喊苦。 才几天,他就认了近百个字了,基本的数数也会,十以内的加减都没问题。 小十一很聪明,比她之前的两个孩子还要聪明,这让谢意馨又讶异又高兴。 听着孩子们的笑闹声,谢意馨笑笑,随手拿起一本账册,认真地看了起来。 春雪站在她身后,若有似无地扫着扇子。 君南夕来到庄子的后院,入眼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 谢意馨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袍,嘴角带笑,眼神柔和,素手执笔,时不时地在摊开的书纸上写上什么。 似有所感,写下最后一个字的谢意馨蓦然回头。 正应了那句诗,蓦地重相逢,心事眼波再难定。 谢意馨回过神来之时,两人已经距离不过一臂之遥。 “你终于回来了。”谢意馨喃喃说了一句,似轻叹,似哝语。 “的是,我终于回来了。”君南夕淡笑。 “瘦了。”谢意馨伸手,抚摸着他脸上的轮廓,相比离开之时,他确实是清减了。 “嗯。”君南夕拥她入怀,当她柔软的身体镶嵌在他空虚的怀中,汲着她特有淡雅体香,他满足地叹息。 谢意馨顺势将双手环住他的腰,男人清新干爽的气味萦绕四周,亦觉得一直以来飘摇不定的心终于落到了安处。 良久,两人才分开。 “你的脚?”谢意馨的视线落在他有些不平的脚上,似乎是跛了? “去除盅毒的代价,以后可能都好不了了,介意吗?”君南夕盯着她,淡淡地问。 谢意馨摇头,对于生命来说,这些都太微不足道了。 不过她眼中流光一转,巧笑嫣然,玩笑地问,“如果我说介意,你会如何?” 君南夕看着她,淡笑不语。 看着他这样,谢意馨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说假设的事,太过没有意义了。 ☆、77更新更新 流雨一路紧赶慢赶,到殷家时,看到一团乱的殷家,便知大势已去,暗处感叹了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朽木,逆子!”殷宪珂看向殷崇亦的目光满含失望,声音缓慢而悲痛。 这几个字似乎耗尽了殷宪珂所有的生气,比声嘶力竭更让人觉得凄凉。 再加上他一副万念俱灰的表情,那种绝望与衰败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殷家众人只觉得乌云罩顶,透不过一丝气来。 就在这时,只见他两眼一翻,只个人都昏了过去,嘴角还不断地溢血。 这下可把殷家的众人吓了一跳。 “快,快,请大夫!”不知道谁吼了一声,便人有跌跌撞撞而出。 殷崇亦心中坠坠,他不知道为什么刺激得老父吐血。但他知道一定是很严重的事,可他偏偏抓不到头绪。 大夫没多久便请来了,没一会,殷宪珂便被救了过来,只是嘴歪鼻歪的,说话也不清楚,只见他目光透过在场的人看向了一处,目露焦急。 随后,殷家众人没看到他们老爷子的贴身小厮悄悄去了一趟书房,拿了一个巴掌大的楠木盒子回来。 趁着大夫在外头开药时,小厮将楠木盒子里的唯一一粒药拿了出来,递到了殷宪珂嘴边,殷宪珂眼中闪过一抹挣扎,然后闭上了眼,颤颤巍巍地张开了嘴。 “令尊这些年一直郁结于心,这回更因为刺激太过,差点一命呜呼。对他的病说实话,老夫也无能为力,只能开一些药,温补调养了,尽人事听天命吧。”大夫说着,摇摇头。 不提殷家众人如何哀求恳请,那大夫只是摇头,最后他们无法,只得让人跟着他先去拿药了。 “咱们请个太医回来给祖父看看吧,刚才的陈大夫没办法,不代表太医没办法啊。” “希望不大,陈大夫已经是京城里数一数的大夫了,如果他都说治不好,宫中的太医估计也没辙。” “总要试试的。” 一行人沉甸甸地回到了殷宪珂的屋子,就见他靠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不复之前歪鼻歪嘴的模样。 众人忍不住惊呼,“爹!” “祖父?!” “老太爷!” 殷宪珂睁开眼,皱眉,“嚷什么嚷?我刚才只是一时岔了气,过会就好了,一个个都别大惊小怪的。” “爹,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众人纷纷附和。 殷宪珂威严地说道,“放心,我死不了的。”就算是死,他也帮殷家铲平最大的阻碍! “闹轰轰的,不相干的人赶紧出去!” 等清了场,殷宪珂才再次开口,“老大,你今早的折子一上,你知道后果吗?” 殷崇亦不明所以。 “轻则妖言惑众,扰乱朝纲,重则——” “爹,不会的,地动一事,一定会发生。到时咱们殷家就是大昌的福星!”殷崇亦忙说。 “就是这样才惨!地动一事,鬼神莫测,如果这都被咱们殷家预测出来,浮阳地动之日,便是皇帝怀疑景王居心叵测之时,你没有想过殷丫头的处境?你给景王招了大祸你知道不?!” 小李氏嘟嚷,“咱们殷家受益就好了,至于景王,老爷子,不是我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顾则顾,不能顾则——”本着让殷家上下都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的意图,殷宪珂只是把不相干的人赶了出去,殷家的核心都留了下来。小李氏对殷家对殷崇亦的心是不用怀疑的,再者她也算是新一任的殷家的当家主母了,所以她留了下来。 “放你娘的屁!”殷宪珂一拍床榻,大喝一声,“皮之不存,毛之蔫附?!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给我滚一边去,我不想和你说话,不许再插嘴!” 如果殷宪珂知道,殷崇亦会走到这一步,枕边风占了很大的因素的话,恐怕会跳起来把小李氏给打死吧。 殷宪珂环视了一周,“你们还没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说句不客气的话,我们这一辈的人都日薄西山了,你得罪了老的不要紧,得罪了最有前途的年轻的那位,想作死吗?”当然,谁也不得罪更好,这句话不必说出来,大家都知道。 殷宪珂说得隐晦,我们这一辈这几个字也暗指了当今,毕竟年纪都摆在那了,再强健也撑不了几年了。 这么一说,殷崇亦终于慌了,他想起他们殷家很早就已经投资了景王,可因为他今早的一道奏折,这些投资极有可能都打了水漂,他怎么能不后悔不慌乱? “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把折子,撤下来?”最后一句,殷崇亦说得极其艰难。 “撤下来,你的仕途不要了?殷家花了那么多资源来栽培你,不是让你白白浪费的。”殷宪珂说完,又气急地咳了两声。 “那怎么办?”殷崇亦有些无措地问。 其实听到他老头的话,他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可是想到那后果,他的心又提了起来。撤不是,不撤又不是,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用慌,我们担忧的后果要地动之后才会发生,所以我们还有时间来补救。至于如何做,晚些时候你派人去一趟景王府,入夜之后再将景王请过来。”殷宪珂说完,忍不住又咳嗽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