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完结篇（12）

    “放心吧勇者们，你们的同伴安然无恙, 他们身上带着我的祝福, 正向着这个方向狂奔。”

    宁逾明给了圣骑士一个治愈术, 虽然嘉兰诺德下手很轻（重一点他已经是灰尘了），但天使长神术造成的伤害非一般人可解。

    同时为了取信，他掀开一瞬自个儿的面具，冲这群目瞪口呆的小朋友们眨眨眼睛, 又扣了回去。

    另一边, 嘉兰诺德脱下一只手白金纹绣的手套, 单手置于圣书封面上，口中默诵神名。

    书页无风簌簌自翻, 来到记载眼前众人生平的几页上。

    这是神赐下的能窥看一切凡人过去未来的全知之书。

    他看到人类的刺客原来有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微薄暗精灵血统, 这是他对同样身为混血暗精灵的诗人同伴从一开始便心生亲切的原因。

    他看到矮人女孩将登基为王，猫女是她的王后, 伴她至死，但凡人的情感不值一提。

    他指尖拂过的只有一个多次出现的名字，一个在这几个凡人的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或几笔的存在。

    宁逾明勾肩搭背地凑过来，津津有味地去读他手中书页，对数人经历拼凑出的冒险故事的轮廓啧啧称奇。

    看来几万年后的自己过得滋润快乐多了，不像他每天在无聊的海洋中挣扎——无限的生命、碾压一切的力量、日复一日的和平日常, 还总会被亲爱的兄弟“你怎么那么无聊”地吐槽。

    他对着局促不安的小圣子笑道：“有意思，明明只是那家伙为自己捏造的行于人世的容器……那位圣子大人也想不到纯净无尘的水晶瓶能生出自己的意志吧。小朋友，我有点喜欢你了。”又笑眯眯地去撩格林希尔，“他”万年后最好的朋友：“其实你也不是单纯的人类哦, 想不想知道自己的本质是什么？”

    嘉兰诺德面无表情地用没戴手套那只手把他的脸推开，平静无波道：“圣骑士，你有权利知晓你的来历。多年来我落下的羽毛持续被收集在圣地中，有人将其结晶混入凡人血脉之中，那就是你。因此，你继承了我的些许力量，但与我无关。”

    不提还在脸红的小圣子和表情一片空白的队长，其余三人也已经不知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为好了。

    他们一落在深渊，就发现与同伴无故失散，事先商量好的联络方式也派不上用场。尽管理智上清楚那三人实力高强，还有个对深渊熟悉的土著暗精灵在，感情上却免不了心急如焚——这里特指队长大人。

    还没谨慎地找出多远，深渊忽而一阵剧烈的空间震荡，他们头顶的天空被撕裂，万丈霞光刹那照耀大地，飞出无数长着雪白翅膀身着统一制服的美丽天使，以与外貌不符的可怕战斗力刚死方圆几里的深渊本土魔物清出一片净地后，将勇者几人当场抓获。

    在双方交流中，勇者们很快发现违和感，这群天使像是从几万年前穿越过来的。

    在他们眼里，圣地从未分裂，六翼大天使不是五个是七个，天使长尚未堕落，仍享无上的尊荣。他们嘴里还时常出现一位【】殿下，名字中似是有某种魔力，无法被异时间的来客所解读。

    天使们实在太过信心充沛，仿佛理所当然地认定两位领袖荣光永恒，永远率领天使们从神国俯瞰众生。

    他们默契地不敢大声叫破“xx亡了！”，说破天使们引以为豪的殿下中一位率众堕天成魔，另一位则从未在历史中留下姓名。

    但……

    这实在太怪异、太诡谲了，刺客同猫女、矮人公主交换了眼神，绝不只他一个人感觉到某种令人悚然的既视感。

    面前这两位光彩夺目的殿下甚为亲密的姿态，不正与诗人队长之间撩与被撩的日常一模一样。

    他们都不是傻子，出身教廷、血统好贵、根正苗红的队长竟与魔王有如此渊源，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巧合。

    队伍里有圣地铁黑的诗人在，他对教廷一些黑幕的揭露圣骑士也是默许的，再加上旅途中的不少亲身经历，其他勇者可不会把大小圣地当做什么傻白甜。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圣骑士双手拄剑，半跪而礼，半是晦涩半是恭谨地询问：“这位……殿下，如果您已经见过我的混血暗精灵同伴，可否、可否冒昧请您告知，他与您的渊源？”他因唤了布昂莱特的名字被打飞出去的那一刻就隐隐有预感，但仍无法确定。

    轻笑一声，宁逾明把他扶起来，面具中的黑眼睛有他熟悉至深的飞扬神采。

    “不用如此多礼，穿越时空提前来相会的朋友们……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他的名就是我的名。”

    与未来的冒险者互通过情报后，天使方对所谓的“深渊巡礼”掌握得更加详细。

    这个后世定期发生的大事件既有象征意义又有其现实意义。

    星落之城、圣地和主位面几次大战后签订的这份停战协议指出，作为整个世界负能量聚集地的深渊每隔多年都会暗能逸散，召唤深渊魔物冲击主位面。

    星落之城作为偏向守序的深渊守望者，承诺干涉深渊魔物的自发侵略和主位面的反侵略活动，同时将协助逸散暗能凝结成有形的魔物首领。

    大小圣地则负责挑选组织主位面勇者进入深渊与魔物首领对战，从而能够对聚结的暗能进行一次性“净化”。

    而在象征意义上，巡礼是为深渊献上其渴求的混乱与杀戮。

    如神意示下，天使们被召唤来到此界，就是要进行一场大型巡礼，祭上足够多的冲突和鲜血，便能使空间的“墙壁”松动，打开归家的大门。

    好在来到此处的天使大部分是服役于圣地军的战斗天使，只有小部分是各大天使手下的文职、后勤人员。

    战争的对手方想必就是对面那座魔城，对手还未显真容，观众没有来齐，战斗的号角尚未吹响，准备时间还有一些。

    嘉兰诺德开会传达了一下中心思想，继续大搞阵地建设，宁逾明也召来手下的几位军团长，命他们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他自己顾不上调戏看到他就一脸恍惚表情的后世小朋友们，忙着哄突然同他冷战的嘉兰诺德。

    这天，嘉兰诺德以身作则，和几位大天使轮班排查隐患，加固结界。

    宁逾明追着他一路飞上至高的天空。

    深渊没有云层，因为深渊无雨，植被生长全靠地下水、暗能和其它魔物的血肉。如果有类似云朵的东西，八成是聚齐群猎、遮天蔽日的小型魔虫。但那玩意无法靠近大天使，几十米外就会被蓬勃的光能灼烧得滴点不剩。

    因此即使飞出结界之外，两人所处的天空似乎也比其它地方更干净明亮，皆因过于强大而自然逸散的光能。

    “嘉兰，嘉兰，不要生气啦……”

    宁逾明无奈语塞了。

    因为面前的嘉兰诺德一派沉静克制，似一尊俊美冰冷的雕像，看不出半点情绪。仿佛他感知到的如地底岩浆静静流淌的可怖情绪全然是错觉。

    然而不是，与平常那些玩闹似的发怒不同，他动真情绪了。

    “……你在生我的气？”

    嘉兰诺德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眸光微闪，低声道：“我不会对你生气。”无论发生什么。

    宁逾明有点不信，他和未来的旅客谈话时，嘉兰诺德一直用略带严厉的眼光注视他们。

    “那就是生你自己的气。”他道，两人停在天空中，四面无遮挡，想壁咚都没得壁，他姑且逼近一步，想要制造压力。

    但嘉兰诺德居然没如以往般局促后退，反而扶住了他的手臂。在这个距离面对面，张开的翅膀难以避免地相互碰擦，而天使的翅膀是既敏感又隐私的部位……明明比这更亲密的举动也有过，偏偏这次让人不自在。

    他在心中默念三遍“对面是一只什么也不懂的万年不变纯洁小天使”。

    宁逾明坚强地没有后退，安慰道：“未来是有很多种可能性的，他们透露的未来，不一定就是我们的未来。我相信你。”

    说到这里宁逾明又怜惜起来，可怜的弟弟，他这么聪明，肯定从勇者们未出口的犹豫中推测出坐镇对面魔城的大boss搞不好就是他自己。这对死心眼虔诚的小嘉兰来说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啊！这么看来他的计划应当是失败了，嗯，他得找未来的自己仔细问问，修正修正计划。

    “不是那样。”嘉兰诺德漠然摇头道，“我……”

    他组织了一会语言，并不是对自己的未来毫无反感，但如果这就是神示下的命运，必有必然所在，他厌恶，但接受。

    “我只是无法忍受……”他额头轻轻抵上宁逾明的面具，比最纯粹的大海还美丽的蓝眼睛一片暗沉，手指差点攥破宁逾明的袖子。

    他从圣书中侧面了解暗精灵布昂莱特的生平。

    可真是……出人意料。就算封印了力量，就算是转世，凡愚们怎敢欺辱他至此？

    他是在深渊深处也能挣脱黑暗束缚的太阳。

    不是说嘉兰诺德就能原谅试图泯灭污染这光辉的杂碎们了。但最无法原谅的，是他自己。

    ……

    宁逾明扇着翅膀围着嘉兰诺德720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乱转瞎聊，总算把他紧皱的眉头和绷直的唇线哄得微松。

    他正打算一鼓作气彩衣娱弟非得让小嘉兰笑出来不可，目不可及的远方忽而传来另一阵剧烈的时空波动。

    “啊呀，来新的客人了。”

    嘉兰诺德同他一块眺望远方，问道：“需要我使用预言书吗？”

    “不用，萨米尔刚好在那个方向巡逻。”他是军队的统帅，能够共享麾下任意一发誓向他效忠的天使的视界。

    宁逾明轻轻“咦”了一下。

    ……

    布昂莱特殿下的副官、圣地军的第一军团长萨米尔兢兢业业地带着一队天使巡查探索结界外围的环境和状况。

    这地方山穷水恶，非常不适合作为正能量聚合体的天使居住。不少天使在结界外待多了会被深渊的负能量侵蚀，肤色和翅膀染上灰翳，只能回到结界中接受大天使的净化。据说过程比较痛苦。

    文职人员能不外出就不外出，但圣地军的职责就是守卫神与殿下们、守卫家园和兄弟姐妹们。

    好在圣地军平均实力较圣地总平均实力强一点，比较扛得住负能量的侵蚀，轮流换班之下每个人受到的压力不大。何况被净化时还能近距离接触以往不太能接触到的大天使大人们。还有七分之二的几率抽到两位殿下，特别是他们自己的殿下！

    扫荡完又一波蜂拥而上的魔物，萨米尔试图记录绘制这附近的地形地貌。

    有些困难，这个鬼地方不仅环境恶劣，时空还很混乱，若不是殿下注视着每一个在外巡逻的天使，指引迷路的人找到归途，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说来就来，头顶的时空忽然一阵震动扭曲，而天空的裂缝中漏出纯净明亮的天光和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这与他们来时的情景有些相似。

    萨米尔手下这一队天使跟随殿下南征北战、素质很高，并没有因此放下警惕，默契地收紧了队形。

    那一团天光似乎终于注意到他们的存在，顿了顿，只在瞬息之间，数道银白的箭光激射而出，贯穿了巡逻卫队所有人的身体，惊愕的表情定格，下一瞬重新灵动起来，察看周围人的安危。

    “嗯？”

    天空中飘来一声疑问。天使的记忆力太好，几乎是瞬间辨认出这声音和力量的主人，不自禁有些迷惑。

    迷惑也不妨碍他们警惕地举起盾牌，结成战阵，对方却连喊话交涉的机会也不给，又是几个强大的光系法术接连轰下。

    在生死存亡之际，卫队的每一名天使胸前浮现出一片已救过他们一次的洁白羽毛，飘至萨米尔的头顶，自动聚合在一起变作一个金色的举弓的幻影。这是临行前殿下强制要求每个外出的天使佩戴的护身符。

    只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虚影，同时引起双方的极大震动。

    引弦，放箭。

    金色能量疾射而出，同法术撞到一起制造出巨大而无声的爆炸。

    本已做好捐躯准备的天使巡逻队激奋起来。“殿下与我们同在！”

    光团中传来一声似怨似愤的冷笑。

    “布昂莱特的吠犬们，还真是万年如一日地为小恩小惠所笼络啊。”

    天使们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十分可怕。萨米尔厉声道：“米什金阁下，直呼殿下的名字何等无礼，且无故攻击圣地军队，您这是要反叛圣地吗？”

    “我？反叛？……哈……哈……”一阵断断续续的狂笑，水之大天使米什金现出了身影，他身后是数量可观、全副武装天使，皆恭敬地低着头。

    他仍是水发水眸的模样，但面上笑容十分奇怪，嘲讽、微微扭曲，不见圣地人民喜欢的温柔似水，和蔼可亲。

    “哼，你们是从万年前来的吧，难怪不知道，将要叛神的可不是我，是那两位尊贵无比的殿下啊！

    “哦，不对，不能称呼‘殿下’了，应该是嘉兰诺德魔王陛下和籍籍无名的布昂莱特才对。”

    怜悯的表情从他脸上一闪而过。“想必那两位欺世盗名之徒已经知晓却不曾告知你们，在你们去死之前，我，圣地新的领袖，大天使米什金，愿意给予你们这个恩……”

    他挥挥手，打开投掷而来的标枪。

    萨米尔带领着天使卫队已然悍不畏死地集体攻上，眼里皆闪烁着狂热而痛恨的光芒。

    “…在那里…一直喋喋不休地…口出狂言…冒犯布昂莱特殿下…你，该死！”

    他们皆是战斗天使中的精英，经验丰富，默契非常米什金的手下明明有数目上的优势，竟一时奈何不得。

    他神色愈加阴沉，正要抬手用擅长的法术解决这群吠犬，银色长发的圣子在其他人的低头行礼下越众而出，劝道：“米什金阁下，我们还要寻求旧圣地人员的联盟，对布昂莱特殿下最宠爱的副官出手，是否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米什金冷冷回道，“他迟早会率领圣地军跟着嘉兰诺德叛去深渊，我提前解决他，叛乱的规模还能更小些。布昂莱特若坐视他们死去，也只能证明在那个冷漠的家伙心中这些人的地位不过如此。”

    “布昂莱特……殿下。容我提示您，神从未取消他的尊号。您曾因此事犯过神怒，还是谨慎为好。”圣子礼貌道。

    “那您呢？您又打着什么主意呢，圣子阁下？费尽心思的您，恐怕连您在主位面的那个容器都不如，一眼也得不到吧。”米什金嘲道。

    “我想我们已达成共识，憎恨与怨愤，比无视与冷漠要好。”圣子始终彬彬有礼。

    “而我，正要践行这项共识。”

    米什金眯起眼，光能在手中聚集，但在致苦战的巡逻队于死地之前，又被一箭射散了。这一次，来源于遥远的彼方。

    他瞳孔缩到极致，为佩剑提弓、展翅而来的创世大天使。这是如记忆一般，他最辉煌完美的姿态，没有堕落，没有被封存记忆与能量。

    骄傲，自我，光芒万丈。

    “布、昂、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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