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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姐觉醒后[九零] 第122节

    但是不够。

    远远不够。

    元栋就算是拿到了学校的补助,但还是不够。

    于是元德发出面去借钱,但现在显然没那么好借了。

    都知道救急不救穷,元家现在三个女儿,甭管上没上成学,都跑光了。元德发就算是瞒着自己的病情,但他那副样子瞒不了人。

    两个病秧子,一个还不知道事的老小。

    就算是元栋考上大学,又能怎么样呢?

    除非他跟他姐一样,拿个县状元回来。

    那些支支吾吾不愿借钱的村民,都心知肚明不可能。

    满县城才多久出一个元棠呢,元栋上次考试连大专都没够上,这次能不能考上还另说。就算考上了,他的爹妈弟弟,哪个不是他的负累?

    借出去的钱眼瞧着是还不上,这谁敢借他啊。

    元德发求了一圈,最后也没求来多少。

    元栋看着那些毛票,突然发了狠,他近乎是道德绑架一样,去跟自家有点关系的人家里借钱。

    家庭的连番变故彻底击碎了他的脊梁,元栋进门就先跪,这样的动作无疑是吓了别人一跳。

    多少人都碍于情面,不得不掏出五块十块。

    有些脾气不大好的,给了钱难免要说两句难听话。

    “栋子,不是婶不帮你,实在是各家都难。你们家现在这样子,你得好好考虑考虑。这个学就非上不可吗?当然了,婶不是说不让你上,可就是……你得好好考虑。”

    考虑什么?元栋冷笑。

    他还有回头路吗?

    为了读书,爹妈拿了大姐的通知书,让大姐跟家里离了心。为了复读,他的两个妹妹不愿意再承担他的学费,所以双双逃出这个家。为了读书,他连父亲的最后一段时间都没办法陪伴……

    他失去的太多了。

    所以他无法接受自己在这时候放弃,如果放弃,那不就是承认了现在这个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家庭,全都是因为他而分崩离析的吗?

    元栋不能接受。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自己考上学,这一切才值得。

    姐姐那句“靠人如上九重天”,两个妹妹看死他没有出路,还有周围这些不肯借钱的人眼里的轻视……

    元栋攥着拳头,他只能考上。

    他必须考上。

    元栋在学校刻苦的吓人,他日夜不停地刷着题目,背书背到嘴巴开合成了肌肉记忆。

    曾经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被他毫不留情的锁进心底,他的所有都贡献给了学校。

    直到元德发人生中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元德发像是往常一样去地里收菜。

    刚到地里没多久,他就一头栽下去,好在发现的早,赵换娣哭天抹泪的找人来把元德发送进医院。

    村里人纵然因为元栋借钱而生气,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就用板车把元德发送进了县医院,又让人去通知元栋。

    等到元栋气喘吁吁的赶到医院,医生已经下了诊断。

    “就是这两天的功夫了,再用药的意义不大了。你们家属商量一下,是要住院上药,还是接回家里去。”

    “住院上药的话,病人能熬过今天。回家的话,你们今天得赶紧了。”

    元栋还没说话,躺在病床上已经弥留之际的元德发已经断断续续的开口了。

    “……回……回……”

    赵换娣掉着眼泪:“回去吧。”

    住院也没钱啊。再说了,她是老思想,觉得人就得死在老屋里才叫善终。

    村里人干脆送佛送到西,把元德发又拉上回了村。

    四月的天气,春风不凉不热,吹在脸上柔和温暖。

    元德发躺在板车上,精神居然好了点,眼睛也睁开了。

    赵换娣还抱有一点希望,嘴里说着让元德发等一等,要坚持。

    帮着送人的晓得不好,催着走:“这是快到时候了,赶紧的吧。”

    元德发的回光返照持续到进了家门,跑出去玩的元梁被人叫了回来,元栋也守在床边,赵换娣扶着床沿哭的站不住,喊着“你走了我怎么办”。

    元德发浑浊的眼睛中,泪水顺着枯皱的脸庞往下,蜿蜒出一串亮晶晶的颜色。

    “女……女……”

    赵换娣嚎啕出声:“哪儿有女啊,那三个白眼狼,都找不回来了!”

    元德发还在抻着脖子叫女,旁边有人喊着去端水。

    “喂两口,看能不能撑撑。”

    水里放了点糖,元德发喝了一点,洒了快一碗。

    后面他塌着眼皮,声音微弱,但好歹能听清了。

    “……棠……别……别找……”

    赵换娣泣不成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个白眼狼!”

    元德发十分坚持,赵换娣没给准话,他就一个劲的说这三个字。

    元栋扶住哭到不能自已的赵换娣,应了父亲的话。

    “不找,不找她。你放心。”

    元德发像是终于安了心,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对……对不……起。”

    这句道歉,是元德发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三个字。

    元栋不知道,这三个字,是对他说的,还是对大姐说的。

    但不管对谁说也好,此时此刻,元栋还是发自内心的痛哭出声。

    元德发走在四月十八号,赵换娣说看好了日子在四月二十一号埋。

    元栋跪在灵前,只说再等等。

    好在四月气温不高,放个几天也没太大问题。

    元栋披麻戴孝,足足跪了三天。

    一直到第三天的傍晚,他等来了人。

    大着肚子的元芹和元柳都回来了。

    时隔大半年,元柳和元芹都变了样子。

    两人进门就扑在棺椁上,哭的十分伤心。

    赵换娣本在灵前烧纸,看到她们回来就抄着棍子要来打。

    “你们现在知道哭了?滚!不准进我家门!都死出去!”

    赵换娣骂的吐沫横飞,一边哭一边骂,最后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叫。

    “我赵换娣前世做下冤孽,这辈子还了你们几个孽债!你们不是跑吗?还回来干什么?都滚!我没有你们这样的女儿!”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不把我带走,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劲!”

    赵换娣嚎叫着,声音里是无尽的痛苦。

    她死死瞪着眼睛:“不准你们戴孝!”

    如果说去年她闹,是不甘心两个女儿离开。现在她闹,就完全是恨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样,村里重男轻女的多了,远有王美腰,村里都知道她在外头是干那个的,王美腰干了这么些年,给家里两个兄弟都盖了房子起了院子。她怨过吗?

    陈珠出去打工好多年,王盼儿又比自己强到哪里去了?她比自己还不如!家里三个女孩,她哪个都不让上学,就等着到年纪出去打工,然后就嫁出去换彩礼。可陈珠现在还每月往家里寄钱,她说过一个不字吗?

    包括那些指责她,笑话她把大学生闺女撵出去的人,谁敢说自己就不重男轻女?

    凭什么!

    凭什么叫她摊上这三个讨债鬼!

    赵换娣深深的怨恨起老天爷,何其不公!

    她不过是农村妇女中最普通的一个,她既没有叫女儿卖身,也没有把女儿当猪狗。凭什么她要遭受最为激烈的反抗。

    她不服!

    元柳任由赵换娣打骂,元芹则是抹着眼泪躲在跟她一块回来的男人背后。

    两人都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离家之前,元柳只想着等一年再回,毕竟哥哥复读就一年,等他考不上,父母就歇了心。

    那会儿家里三个都打工,日子就没有那么紧巴了。

    可谁承想父亲居然连一年都没熬过呢?

    元芹则是扶着肚子,小声哭着。

    她在南方站稳脚跟之后,就跟村里玩得好的小姐妹寄了信。

    跟元柳不一样,嫁了人的元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从农村嫁到山村,并不意味着什么自由,反而是从一个确定的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未知的火坑里。

    尤其怀孕之后,虽然生活变化不大,但元芹还是深深认识到了娘家的重要性。

    所以她也和元柳一样,存着一个等到哥哥考完高考再联系家里的心思。

    只是谁能知道,先来的消息居然是父亲去世呢?

    元芹得到消息之后就赶紧联系了元柳,两人紧赶慢赶的往回跑,路上都是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