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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白将手揣在袖中,瞥了眼朱漆大门前的列戟:“主仆一场,府上遭难,奴心里也不好受。” 顿了顿道:“奴倒是有个主意,说不定可以保住夫人和世子,甚至保留下爵位,当然降爵是难免的了。” 阮夫人冷笑道:“你这歹毒的恶奴,又在动什么歪心思。” 赵长白道:“夫人不信便罢了。” 说着竟毫不留恋,举步便走。 阮夫人迟疑了一下,冲着他背影道:“慢着……” 她重重地咬了咬唇,拧着双眉道:“你当真有法子?” 如今她已是病急乱投医了。 赵长白只是笑:“奴没有法子,不过是奉某位贵人之命,来给夫人出谋划策。” 阮夫人咬紧了牙关,随即松开:“进去说话。” 入得内院,阮夫人遣退了下人,向赵长白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说吧。” 赵长白笑道:“郎君在江南私铸铜钱,想必趁了不少吧?他当初拿到神翼军兵权是太子殿下出力,郎君这样知礼的人,事后总不能没点表示,夫人说是不是?” 阮夫人心头一跳,外院的事她本来不怎么清楚,但因为她和阮月微这层姑侄关系,很多往来都是借了这层遮掩,因此她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她夫君私下里让她借着给太子妃送节礼的名义,往东宫送过许多珍宝,上好的真珠宝石便有几大匣子,金银器皿就更不用提了。 她皱着眉头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长白道:“夫人真是心慈手软,手中现握着太子殿下的把柄,还怕他不出死力保下你们母子?” 阮夫人吞了口唾沫,沉吟道:“那人害得我家破人亡,眼下又为何要帮我?” 赵长白笑道:“齐王殿下与郎君、小郎君本来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夫人不妨仔细想想,小郎君落到这般田地,始作俑者究竟是何人?害夫人家破人亡的,真的是齐王殿下么?” 阮夫人瞳孔一缩,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张仙子般清雅出尘的脸来——她自然不会以为自家儿子有错,他会行差踏错,当然是受人调唆。 她一想起这一年多来的种种经历,心脏便似浸饱了毒液。 赵长白似乎猜到她所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郎君虽然救不回来了,不是还有世子在么?世子袭了爵,夫人不还是诰命夫人?” 阮夫人沉吟半晌,终是下定决心,点了点头。 人生在世哪能一直顺风顺水,别看她眼下在高处,未必没有跌下来的时候,到那时,便是她报仇雪恨的时候。 第74章 岁除前, 武安公府的大案判了下来,武安公逼死进士,参与盗铸, 罪证确凿, 坐弃市。 武安公必死无疑,但府上其他人如何处置就在两可之间了, 往重了判,连坐流放也可,往轻了判,降爵也未尝不可——赵家祖上有从龙之功, 老国公在战场上替高祖挡过一刀,单凭这一刀,厚恤其子孙也是理所应当。何况武安公虽恶贯满盈,犯的并非谋反、谋大逆之类毁家灭族之罪。 是以群臣议了几回, 皇帝仍然举棋不定。 最后还是太子出面替阮夫人与赵世子求情——阮夫人毕竟是太子妃的亲姑母, 据说太子妃为了武安公府之事病势愈发沉重,若是将阖府流放, 难保不会有个什么好歹。阮夫人也识趣,将武安公这些年敛聚的不义之财, 京中的几座宅院,京畿的几处田庄都上缴朝廷。 皇帝最终决定看在儿子儿媳的情面上对阮夫人母子容情,将从二品的开国县公降至正四品开国县伯, 赵家由公府变成了伯府, 家财几乎散尽,显见是败落了,不过好歹保住了性命和爵位。 不过朝野中慢慢传出另一种说法,道太子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 为武安公向圣人求情,乃是因为他暗中与武安公有所勾连,赵峻在江南盗铸铜钱聚敛的大量财帛,便有一部分进了太子囊中。又有人想起赵峻当初接掌神翼军,正是由太子推举的,可见空穴来风是有根据的。 这种说法在朝臣间悄悄流传,犹如一条暗流悄然流淌着。 太子自然也有所耳闻,在东宫里如坐针毡——他何尝不知道这时候该和武安公府撇清关系,但阮夫人手里握着他们私下往来的把柄,若是真把她逼急了,捅出去来个鱼死网破,他也会叫她拖下水,他只能冒险去向父亲求情。 到此时,他已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从赵清晖失踪,到他发现是齐王所为,以此向武安公卖好,再到神翼军兵权之争,赵清晖回京、父子丑闻传遍京城,由扬州盐商牵出盗铸铜钱案,再到七旬老妪敲登闻鼓,挖出二十年前旧案,这一环扣一环,从一开始就是桓煊做的局,他自以为胜券在握,其实从搭上武安公府的线开始,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回头一想,这一切的开端,便是阮月微告知他赵清晖失踪的原因。 太子本来还与阮月微虚与委蛇,经此一事,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以让太子妃安心养病为名,变相禁了她的足。 阮月微只当是因为姑母和表弟的事惹恼了太子,不顾内侍阻拦,亲自提了羹汤送去外院书房,不等她走近,便听门帘内传出女子的调笑声。 她愤然褰帘而入,却见一个孺人坐在太子怀中,太子正手把手地教她画画。 那孺人见了她要起身行礼,太子却将她搂得更紧:“不必理她,我们自画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