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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煊掀了掀眼皮:“有劳六堂兄挂心。” 桓明珪从亲随手中接过一个檀木盒,给桓煊道:“愚兄与鹿姑娘也算有缘,这些给鹿姑娘补补身子。” “六堂兄太客气了。”他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支上百年的山参和一茎硕大的紫灵芝。 桓明珪一向出手阔绰,但也不会随手拿这样的珍品送人。 桓煊却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我先替鹿氏收下了,待她痊愈,再叫她亲自向堂兄道谢。” 桓明珪心中纳罕,这小子本来醋劲最大,上元夜他不过是和那鹿姑娘说了两句话,他那眼神就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一样,十里外都能闻到他的醋味,也不知怎么一夜之间转了性。 桓煊道:“鹿氏还在等我回去用膳,病中心思重,我不在她身边恐怕又要胡思乱想、茶饭不思,请恕失陪。” 说着一揖,吩咐内侍道:“去窖里取两坛乾和蒲萄酒,给豫章王带回府上。” 桓明珪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桓煊回到棠梨院,陪随随用罢午膳,搁下玉箸道:“孤要去京畿的军营,今晚恐怕赶不回来,你安心养病,别胡思乱想。” 随随也不知他哪只眼睛看出自己胡思乱想了,不过还是点点头:“好。” 她脸颊瘦下去,眼睛显得大了些,没梳发髻,长发披散在肩头,看着有些惹人怜爱,桓煊心头一软,摸了摸她后脑勺:“孤尽快回来。” 随随道:“殿下办正事要紧,不必赶来赶去。” 桓煊只当她是替自己着想,越发觉得她温柔体贴,事事都替他着想,宁愿自己受委屈。 他本该立即走的,却又坐回榻上,将她抱在怀中,半晌舍不得放手。 直到内侍在帘外道:“启禀殿下,车驾已备好了。” 桓煊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到得前院,侍卫统领关六押了个臊眉耷眼的年轻侍卫到齐王的马前:“殿下,前日就是这不长眼的东西,拦着福伯不让他进府送信,差点耽误了鹿娘子性命。” 桓煊看见这侍卫,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他只是冷冷对关六道:“不必难为他,是孤下的命令,他不过是按规矩办事,何错之有。” 那侍卫昨夜得知齐王亲自赶到山池院,还命人将尚药局的老奉御请了去,料想自己就算不挨一顿笞杖也要被罚个一年俸,不想齐王竟不追究,赶忙行礼谢恩。 桓煊也不理会他,掀开车帷上了马车。 不一会儿,消息灵通的春条便将这件事告诉了随随,气鼓鼓地道:“那侍卫拦着福伯不让进,殿下就这么轻轻放过,真是便宜了他。” 随随却道:“他奉命办事,又不是他的错。” 心下倒有些意外,她本以为依桓煊的性子会迁怒下人,不过转念一想,他能以弱冠之龄统领神翼军,在短短一年内整肃军纪,一扫中官统兵时的乌烟瘴气,定然不是意气用事之人。 再一想,他对侍卫和王府的下人们一向是赏罚分明、张弛有度的,当日因为送鸡汤的事惩罚下人,也是因为他们的确犯了规矩。这些时日她冷眼旁观,王府的下人对这年轻的亲王算得上忠心耿耿。 一个阴晴不定、动辄迁怒的主人是绝不能让人心悦诚服的。 他的阴晴不定大概只针对她一个,随随不觉苦笑。 …… 桓煊的车马行至半路,忽有一个中官骑马疾驰而来,远远望见齐王府的车驾便道:“车中可是齐王殿下?” 桓煊命舆人停车:“出了何事?” 那中官下马,捧着皇帝手谕道:“陛下召殿下入宫。” 桓煊脸色微微一沉,他今日去京畿军营,皇帝是知道的,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急召他入宫。 桓煊接过手谕,问那中官道:“宫里出了什么事?” 中官低声道:“启禀殿下,羽林卫在城外山林里找到了陈王殿下的尸首。” 第40章 桓煊赶到麟德殿时, 太子已经到了,垂首立在皇帝身边,眼圈微微发红。 此外还有大理寺少卿、刑部侍郎和御史中丞、礼部侍郎、宗正寺卿等一干官员。 陈王桓炯的尸骸收殓在棺木中, 上面蒙着层黄色锦布, 上面用梵文绣着《地藏菩萨本愿经》。 皇帝怔怔地坐在儿子的棺材旁,穿着一身家常圆领袍子, 眼皮耷拉下来,鬓边白发又多了些许,看着越发像个寻常老人。 他一向不喜欢五子,嫌他骄奢荒淫, 嫌他痴肥蠢笨,嫌他给天家丢脸。 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悲哀的,与送的是哪个孩子没有太大干系。 四年前他送走了长子,接着亲手赐死四子, 如今又轮到五子, 桓炯的死勾起四年前的回忆,儿子们的死亡像山一样沉沉地压下来, 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般苍老衰颓。 桓煊看了一眼棺木, 定了定神,走到皇帝跟前行礼:“儿子拜见阿耶。” 皇帝看向芝兰玉树的三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与烨儿生得真像, 也一样聪慧,一样能干,他身上还有烨儿缺少的冷酷和果决,实在是个莫大的安慰。 “三郎, 你五弟……”皇帝微微哽咽了一下,朝棺木挥了挥手:“看看你五弟吧。” 桓煊道了声是,缓缓揭开棺材上的锦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