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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了身,换上干净的中衣,婢女们已将床褥换好,随随钻进被子里倒头便睡。 桓煊沐浴完,出了净室,回到卧房中,正想补个觉,却见那猎户女竟然毫不见外地把他的床占了。 他们虽然做过最亲密的事,可算起来还是个陌生人,此时天光大亮,酒意也散干净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个陌生人同床共枕。 他皱着眉走到床边,在她肩上推了一下,那猎户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闷哼,睫毛动了动,却没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桓煊再要推她,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又想起昨夜她衣裙上点点红梅似的血迹,收回了手。 他穿上外衫,披上氅衣,便传令下去备车马回王府。 随随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坐起身动了动,只觉哪里都疼,这样别说练刀练剑,怕是连走路都困难。 她忍着痛坐起身,正要去够榻边的衣裳,有人听见响动走过来,却是春条:“娘子你醒了?” 她神色复杂,既欣慰又担忧,她家娘子终于得偿所愿,她当然是高兴的,可昨晚清涵院的灯亮了一夜,鹿随随初经人事,恐怕吃了不小的苦头。 随随道:“什么时辰了?” 春条道:“亭午了,娘子睡了半日,怎么脸色还这么差……” 随随正要回答,便有两人绕过屏风走来,正是昨晚那两个面生的婢女,其中一人手捧食案,案上放着个白瓷大碗,正冒着热气,一股苦涩的药味弥漫开。 后头还跟着高嬷嬷。 春条道:“这是?” 捧案的婢女目光有些闪烁:“这是殿下赐给娘子的汤药……” 春条毕竟是大家婢,略加思索便知道所谓的“汤药”定是避子汤。 随随这样的身份当然没资格生下齐王的孩子,这道理她明白,可明白归明白,不免替她心酸——是药三分毒,这避子汤里都是寒凉之物,服多了伤身,她原先呆的刺史府中,有几个姨娘便是年轻时喝多了避子汤,后来便很难怀上。 她欲言又止道:“娘子先前受了伤,一直在服药,不知与这汤药有没有药性相冲的……能不能少喝一些呀?这一大碗下去,恐怕对身子无益吧……” 随随打断她:“没事,嬷嬷把药给我吧。” 高嬷嬷看着那孤女白惨惨的小脸,心中连道造孽。 这避子汤是宫里的方子,药性比寻常人家用的更猛,久服轻则气虚体寒,重则再不能怀上孩子。 可殿下还未娶正妃,万万不能让她生个庶长子出来。 她从那婢女的手中接过托盘,嘴唇抿成一条线,双手微微颤抖。 随随毫不犹豫地端起药碗,仰起脖子,几口便灌了下去。 待高嬷嬷和那两个婢女离去,随随见春条欲言又止,对她笑笑:“我知道那是避子的汤药。” 顿了顿:“我又不傻。” “那娘子怎么……”春条讶然。 随随道:“总要喝的,早些喝光早些安生。我还有些乏,再睡一会儿,你也去歇着吧。” 春条还有些不放心,但她也明白,任谁经历了这样的事,都想一个人静一静的,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随随一人。 她屈腿抱膝,下巴颏抵在膝盖上坐了一会儿,不知是避子汤开始起效,还是昨夜太疯,她的小腹坠疼起来。 于是她躺下来,蜷起双腿。 这是她求仁得仁,然而这便是她所求么? 寒意从心底的空洞里渗出来,渗进四肢百骸,浸透了她的骨髓。 第15章 桓煊摆驾回了王府,躺到自己的卧榻上,却没了睡意。 昨夜他饮了不少酒,眼下脑海中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那种炽烈的感觉还逗留在四肢百骸中,像刚熄灭的野火,仿佛一触便要死灰复燃。 他有些口干舌燥,燥意蔓延到心里。 当初决定把那猎户女带回营地,他就知道自己做了件荒唐事,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 只是他没料到自己第一次会这么失控,那女子仿佛从他身体里引出了一头横冲直撞的野兽,只想摧毁一切。 单是这样想着,那头野兽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桓煊捏了捏眉心,失控总是不愉快的,他想把这不愉快的念头压下去。 可不知怎的,那女子咬着嘴唇、闭着眼睛,颤抖着睫毛无声流泪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坐起身,披衣下床,叫来高迈:“山池院那边如何?” 高迈以为他要问善后的事,便道:“方才那头有人来回话,高嬷嬷已经伺候着鹿娘子喝了避子汤,殿下不必担心,有高嬷嬷照应着,定然万无一失。” 桓煊点点头,那猎户女连侍妾都不算,当然不能生下他的子嗣,这些小事不必他操心,自会有人安排妥当。 高嬷嬷做事稳妥,必定会确保万无一失。 他想了想道:“你开我私库,赏她一百匹绢。” 一匹绢大约能换一千钱,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也不到万钱,即便齐王殿下对部下和奴仆大方,这赏赐也不算小数目了。 不过赏赐和赏赐也不同,绢是当钱用的,赏绢便是赏钱,数额虽大,却不费心思。不然库里那么多东西,挑一两样器玩珠玉,乃至于脂粉香料,也比大剌剌地砸钱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