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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他……俞峻唇线抿直了些,如果他是个女人。 他绝不愿意生前如泥胎木偶,而死后被人歌颂铭记。 天性之体,本是活泼;鸢飞鱼跃,便是此体 人之一生,不论男女,都该当如此。各从所好,各聘所长,各遂其生,各获所愿。 默了半晌,俞峻道:“如果她愿意,我会尽量帮她。” 陶汝衡松了口气,忍不住笑起来:“哈!有你这么一句话我就放心了。等文会的时候,我再好好问问那位张娘子的意见罢。” “已经六月了。”俞峻忽然垂下眼,不带感情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六月了。”陶汝衡叹道,““怎么突然这么想?” 俞峻的目光投向窗边那一盆焦边的杜鹃上:“好久未曾下雨了。” 天太热了,这墨锭握在掌心竟然也如同握住了一块烙铁,滚烫的血液在体内跳动,心脏在体内鼓噪不休。 窗外老桃已经谢了,叶片被热浪吹拂,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的、暧昧的声音。 热气扑面而来,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好像在寻求着清凉,寻求着解脱。 这天气亟需一场暴雨。 张幼双这边忙活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张衍也在九皋书院初步安定了下来。 九皋书院内。 张衍刚在门前站定了,远远地就看到个白衣青年走了过来。 青年一袭白衫,端得是温润如玉,乌发墨鬓,修眉细眼,走起路来如袖摆如雪浪轻波。 这青年名叫孟敬仲,是明道斋的斋长,他眉目舒缓,如清荷出水,亭亭净植。 看到张衍,莞尔道:“想必小相公就是张衍了。” 孟敬仲忍不住多看了眼面前这少年。 他也看了那篇《子曰庶矣》,这篇工炼又锋锐的文章,可算是在九皋书院扬名了。就连孟敬仲也不由看得热血沸腾,不过和那洋洋洒洒的文风不一样,面前的少年却是生了个玉人一般的模样,有些清冷,皮肤很白。 眼睫纤长,鼻子尤挺。 孟敬仲眉心一跳,脑子里忽地掠过了个堪衬大逆不道的念头。 怎么和俞先生生得有点儿相似。难不成这师徒之间的缘分也是天定的? 说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俞先生这么重视一位学生…… 打住打住,孟敬仲瞬间冷汗如雨,告诫自己不能再想。 眼见张衍抬手行了一礼,孟敬仲定了定心神,笑道:“我是明道斋的斋长,俞先生事务繁忙,着我来照顾你。” “我叫孟敬仲,大家都唤我孟师兄。” 张衍从善如流道:“孟师兄。” 孟敬仲笑着应了下来,先是带着张衍去找了个仆役,让他帮忙把张衍的床褥带去铺好。 又从头带他看了书院门楼、余坪,平日里上课的数间讲堂,细细地讲了书院的学规。 最后,孟敬仲起身去桌上拿了《朱子大全》里的一册,让张衍先看着,自己则去食堂打饭。 正看得入神间,孟敬仲带了饭回来,张衍听得动静,忙搁下书去迎他。 一顿饭吃下来,张衍帮孟敬仲收拾好了,两人才一人各坐一个凳子念书,写着明日要抽查的功课本子。 与此同时,九皋书院的大门前,又来两个陌生的面孔。 一个身材偏瘦弱,样貌普通,眉眼书卷的男子,仰头看了眼这九皋书院的大门,心里赞了一声。 当真不愧是这十里八乡最著名的书院,不知这回文会又能选送几个少年俊才呢。 身旁的同伴眼里也似有感慨之色:“这九皋书院,想来也只有隔壁吴县的萃英书院能与之相比了吧?” 那书卷男子,也叫做徐廉静,微微颔首,“这吴越二县,也就当数这九皋、萃英这两家。” 不过……徐廉静内心默默补充了一句。 前年萃英书院收了山长的女儿作学生的事儿传出来之后,不少读书人耻与和女子同窗念书。自那之后,报考萃英书院的学生就少了。 定了定心神,徐廉静微微一笑道:“咱们是来替文会选人的,走吧。” 待会儿还得去拜访唐舜梅呢。 一想到唐舜梅,唐九疑,徐廉静心中就忍不住微微叹口气。 所谓文会,其实是这江南省历年来一项传统了。 每三年一次,称之为江南文会,由浙江布政使郑与龄牵头举办,似乎也秉承着帮上面抡才的意思。 所谓天下文气在江南,江南文会汇聚了江南省各地的名士俊才,实乃天下士林一大盛会。 至于徐廉静就是过来替江南文会挑人的。 至于唐九疑,这位大梁国手,大梁当之无愧的狂士,风流的代名词,与这江南文会关系也是十分密切,各地文会都以能请动这位风雅的唐九疑为荣。 这个晚上张衍上床睡了,孟敬仲还对着蜡烛念书,少见的刻苦,令张衍都微感诧异。 仰面躺在枕头上,张衍看着雪白的墙壁上摇曳的烛影,心中不禁漫上了一种格外充实的感觉。 明天就是他在书院的第一天了,不知道娘在家里怎么样,有没有熬夜赶稿。 他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考个状元,才不辜负娘这一番心意。 第43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孟敬仲端着烛台,凑到了床边,叫张衍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