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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这一眼,也实在是难得了。 俞峻也颇为给他面子,看了赵良一眼,考校了他几个问题。 赵良心跳如擂,捏紧了手掌,尽量稳住了嗓音,使得自己进退有度,回答得不疾不徐,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俞峻听了,微微颔首,也没作什么点评,只垂着眼帘夸了他一句。 或许是常年侍奉御前的缘故,即便曾经是正二品大员,俞峻他也总是这么一副平静静默的样子,没多少官架子。总是半垂着眼帘儿,便使得那淡而薄的,唇线优美的唇瓣,与极其挺括的鼻梁尤为引人注目了。 这一句夸赞与其他人相比却已经足够多了! 众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纷纷落在了他身上。赵良微微一笑,却难掩自信以至于自得。 然而这一句夸赞之后,竟再无下文了!! 陶汝衡瞥了一眼俞峻,又转回目光,笑着站起身,望着秦乡绅道:“时间不早啦,今日劳烦你为我们二人忙里忙外,这一番操劳!” 秦乡绅怔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是没戏了,便也没再强求,笑道:“也是这些孩子没福气,陶老、俞先生,我送送你们二位罢!” 俞峻低声再三拒绝无果也只好作罢。 赵良怔愣在原地,环顾了一圈神色各异的社学生之后,莫名放松了下来。总归谁也没讨个好,自己倒是这其中拔尖的了。 出门前两人正好与人打了个胸厮撞。 这人俞峻和陶汝衡不认识,秦乡绅却是认识的。 “周先生!” 来人衣冠齐楚,年龄约莫五十上下,下颌生着三缕长须。 陶汝衡和这个俞先生来杏子街的这事儿自然也没瞒过周夫子,这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秦乡绅殷勤地赶紧忙着介绍。 周夫子忙一躬到底,甚为恭敬,抬眼一瞥自己这些学生,就知道没戏了,也没表现出来。 与陶秦两人一边说着些闲话一边往外走,言语间甚为小心奉承。 这俞先生与陶老交好,陶老虽然早就从朝堂上退了下来,但在这府州县里都有些人脉,而这位俞先生之前从未听过他的名号,说不定也曾是什么朝中的人物!若自己能入了他们二人的青眼,指不定他这么多年来都考不中的乡试还有转圜之机。 众社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提步跟了上去。 此时正是斜阳夕照,兽云吞日,晚霞如金蟾般蹲踞在天际,金红耀眼。 河畔凉风习习,几个老妪或稚童,凉鞋蕉扇,坐在河畔的石墩子上乘凉。 水面风来,在这柳荫深处,坐着个身姿挺拔清逸的少年。 面前支着个画架,在徐徐画着些什么,神情专注,眼睫纤长。 秦乡绅突然发现俞峻脚步缓了下来,顿住了步子,这步子一顿,便像是打着旋儿的风雪陡然消散了,安静了下来。 他顺着俞峻目光看去,不由一诧,有意道: “咦——这不是张衍么?” 俞峻闻言转头望向了秦乡绅,嗓音平静听不出什么异样:“这少年叫张衍?方才他怎么没过来?” 秦乡绅道:“俞先生你有所不知,这少年是个痴儿!他与他那寡母倒也是我们这儿的风云人物了。” “痴儿?” “说来也是可惜。这小子的娘亲本不是我们杏子街人氏,不知与谁私通,未婚先孕诞下了他,搬到了咱们这儿来。” “他说话走路都比别人慢上半拍,五岁的时候话都说不利索。” 陶汝衡微讶:“竟有此事。” 秦乡绅笑道:“此事我想周夫子再清楚不过。” 闻言,周夫子皱了皱眉,压下了心头那点不豫之色, “勤能补拙,基础比旁人慢半拍那不要紧,偏这张衍今日在社学中交了白卷!态度不端,敷衍了事,如此不思进取,不说也罢。” 俞峻没有答话,眼帘半低着,绰步上前,目光落在了这画架子上。 秦乡绅和周夫子面面相觑,举步跟了上去。 这画上画的乃是个凉鞋蕉扇,敞着肚皮的老翁。 寥寥数笔,竟然是将其神其意给描摹殆尽了。 这纸上的线条甚至可以说是潦草凌乱的,但偏有一股生机,竟像活了一般,在纸上动起来。 这时,秦乡绅终于察觉出来了点儿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俞先生认识这少年?” 俞峻一言未发,陶汝衡却露出了目前为止最为发自真心的微笑:“就是他,老夫与危甫欲寻的少年正是此子!!” 也不管周夫子和附近这些社学生是何等诧异,遽然变色了。 第34章 和张幼双一样,张衍他一落笔,就完全投入进了画中的世界。 搁下笔,收起画板,正欲起身离开,一转身,面前却多了道人影,瘦劲如铁,身披着斜阳,高峻疏朗。 顺着这青袍白履往上看,首先对上的是一双冷淡的凤眸,如月沉碧海,又有些冷涩沉郁的意味。 乍一眼,人很难想象,现实生活中竟然真的有人会有这般冷峭的眸子。 虽衣衫俭朴,其清姿难摹,似是那拂景云、拊惠风的青竹化身。 这不是之前那个下棋的……先生么? 张衍微感诧异。 俞峻那两道清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小友可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