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毒舌老罗头
高远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带着围裙的帅气大叔正在案板前切肉，两鬓略显斑白，那是岁月雕刻留下的痕迹，眼神执着，目光坚毅，手中的切肉刀上下翻飞，所到之处肉沫横飞，但他却面不改色，仿佛是在创作一件艺术品。 那一瞬间，高远不由自主想到了《国产007》里的“猪肉王子”星爷：你以为躲起来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像你这样拉风的男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你那忧郁的眼神，稀嘘的胡喳子，神乎其神的刀法，和那杯drymartine，都深深地迷住了我······ “你看错方向了，是旁边那个摊位！”正出神之际，高远的耳畔响起了小霞的提醒声。 ？！ 顺着小霞的手指提醒，高远这才发现自己要找的是猪肉王子隔壁的摊位。 高远一看差点喊出来：文西？是你吗文西！ 如果说刚才那位是猪肉王子007的话，那这位的形象和《国产007》里罗家英扮演的达文西也太像了吧！ 一个身材不高的瘦小老头，多少有点谢顶，剩下的头发有些花白，后背还稍稍有点佝偻，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镜。一副扔进人堆里就在也找不着的普通老汉形象！ 也难怪刚才高远第一眼没有发现他。 可是如果你仔细观察，他黑框眼镜后面一双不大的眼睛却并未浑浊，偶尔目光扫过，依然透着睿智和精干。 尽管内心里有点小失望，不过高远还是安慰自己：真人不露相！ 他们三个来到了猪肉摊前，那个小老头根本没抬头，全部精力都放在案板旁的收音机里了。 收音机传出的是单田芳版的《三国演义》，似乎正讲到刘关张三顾草庐那一段。 小霞本来是在前带路的，但这时似乎有些怯了，停在了原地，怔怔的出神。 小霞不引荐，高远和高富帅也没法主动搭话。一时间，三个人竟站在猪肉摊前发起呆来。 聚精会神听评书的老头感觉到了摊位前来了人，却头也不抬的问道：“买点什么肉？五花、后肘还是里脊？” 小霞怯怯的叫了一声，“罗教练·····” 老头子瘦削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震，抬起头来，当看清眼前之人时，眸子中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但又迅速转冷。 “今天的排骨不错，现宰的猪，新鲜的很，要不要来几斤？” 小霞有些尴尬，黑黑的俏丽脸蛋上又有红云浮现，抿着嘴唇道：“罗教练，是我，游晓霞” 小老头推了推眼镜，又瞅了瞅，仿佛刚刚才认出来人一样。 “奥，是你啊！来买肉啊？来点排骨吧，都是熟人，给你算个进价。” “教练！”小霞有点着急。 尽管她知道自己这位性格古怪的教练，肯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可就算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一见面被这怪老头给弄得有点下不来台。 高远怕小霞尴尬，赶紧道：“老爷子，我们是一起的，今天是专程来请您老·····” 话还没说完，小老头就打断道：“一块的啊，那就一起付钱吧，既然是熟人介绍，也给你们个优惠价，也要排骨吗？还是再来点五花或者里脊，趁着便宜多来点吧” 高远语塞，搞不清这小老头是装傻还是真傻。 高富帅看不下去了，道：“老爷子，你别光忙着卖肉，我们来这不是找你卖肉的！” “不买肉，你们跑这来捣什么乱，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我摊位小，你们挡着别的主顾过不来，影响我生意！”小老头不乐意了。 三个人挨个被噎了一遍，小霞知道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于是道：“老师，您老别生气了，我知道当初是我辜负了您的培养。一直想来跟您道歉，可是又怕惹您老生气，所以才一直没探望您。这次是来····” 没等小霞说完，老头子又冷笑着打断道：“别，别道歉，路都是自己走的，没什么可道歉的！ 当初，我是觉得你不踢球可惜了天赋，可是这么长时间了，老头子也想开了，什么天赋不天赋的，整个中国足球的大环境都这样了，多个把天才又有什么用？就算你是贝利、马拉多纳，又能怎么样？ 呵呵，中国足球没救了，早寻出路也是好事，省的和老头子我一样，浪费了大半辈子时间，临了还能靠卖肉养活自己。” “老师，我现在又踢球了，在一家业余足球俱乐部”小霞回应道，语气中却透着股倔强。 老罗头微微一愣，似乎有点出乎意料，但还是不阴不阳地道：“在业余队踢着玩玩也好，就当锻炼身体了，你还可以去教教小孩子们，毕竟踢足球的赚钱手艺不多，开个辅导班也能养家糊口。” “我们俱乐部不只是踢着玩，我们队是鲁东业余足坛的冠军，还参加了足协杯！” 这话是高富帅说的。他在一旁听的生气，觉得这老头子从一开始就东拉西扯的惹人讨厌，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就把成绩摆出来向老头子示威。 老罗头这次真的有点吃惊，不过很快他就似乎想起来了。 “奥，你们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星期六！天天在电视上卖大力牌啤酒和卫生巾的那个队！那几个垃圾广告天天来回播，都快把我看吐了！你们真不要脸啊，什么垃圾广告都拍，一群大老爷们去拍卫生巾广告，丢不丢人！中国足球本来就够不要脸的了，你们还锲而不舍的继续给中国足球丢人！” 说着说着，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你们队踢得是男足足协杯，怎么小霞也在你们队里啊？” 说到这，大伙有点小尴尬，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和老罗头解释。最后还是高远道：“老爷子，这个说来话长，我们今天来，是想请您老出山，给我们指导指导的。” 老罗头冷笑道：“指导？不敢当，你们队现在可不得了啊，鲁东业余足坛的老大，足协杯把中甲职业队都给淘汰了！” 高远喜道：“听您的意思，您老已经对我们队有所了解了” “了解！谁不知道你们队的大名，老头子这辈子没看到这么沙雕的球队了！看你们的比赛比滑稽剧都搞笑” 高远和高富帅的脸都黑了，这老头子，嘴tm也太损了！ 这时候，有人过来买肉了，老罗头也不再搭理他们三个，忙着去招呼顾客去了。 高远他们仨尴尬的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不容易等买肉的大妈走了，高远赶紧和老罗头套近乎道：“老爷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谈，好不好？” 老罗头一翻眼皮，不满道：“我走了，摊子怎么办？我买卖不做了，去和你们瞎扯？” 高富帅烦了，怒道：“你这破摊子，能卖出几斤肉？你赶紧收摊，我们把钱补给你，行吧？” 老罗头不乐意了，“补给我？你知道不知道，现在猪肉多少钱一斤？万一我前脚刚走，后脚来个大主顾，要买个几百斤怎么办？你补的起吗？” 高富帅气的直翻白眼，心想这老头子不去碰瓷，真是浪费了这一身才华啊！你这破摊子，一个星期加起来也卖不到几百斤吧，居然敢狮子大开口，真是癞蛤蟆打呵欠——不知怎么开的这张臭嘴！ 当然，要换他以前的脾气，早就说不就几百斤肉吗，小爷我补给你1000斤肉钱！ 可是，在球队这么久，和高远他们这帮市井小民们交到打久了之后，以前的脾气也改了不少。钱他倒无所谓，可是被这奸诈的老头子给碰瓷了，那就太恶心人了！ 高远恳求道：“老爷子，一会就好，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老罗头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一百个不乐意。 无奈之下，高远看了高富帅一眼：“胖子，要不这么着吧，我和小霞去跟老爷子谈事，你在这给他守摊” 高富帅一蹦三尺高：“我？卖猪肉？开什么玩笑！我哪干得了这个，再说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啊” 老罗头到没反对，一脸促狭的笑，饶有兴味的盯着高富帅。 高远头大如斗，“不是让你卖肉，就是帮老爷子守着摊，以防错过了他提到的大主顾，来了买肉的你就问他们想买几斤，统计个数出来，等老爷子谈完事回来，咱们把这数字折成现金补给他老人家。” 高富帅哭丧着脸，“为啥是我啊！为啥不是······” 说到这，他自觉地住口了。他们一行总共来了仨人，小霞是个女孩子，总不能去当猪肉西施吧。至于高远，更不可能了，还得指望着他去谈判呢！算来算去，怎么看都是自己留下比较合适。 就在高富帅快要绝望之际，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出现在了摊位内，来到了老罗头的身后，对老罗头笑道：“别难为人家孩子们了，你快去吧，我看着摊。” 高富帅都快感动哭了。 这个老太太看起来得比老罗头还大几岁，满头银发，皱纹爬满了她的肌肤，两只手有些粗糙，一看就是常年辛苦劳作的结果。只是她的面相很和善，笑起来让人觉得很温暖，甚至可以说是如沐春风，丝毫没有那种因为艰辛生活而常有的麻木和萎靡。 小霞先看到了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开口道：“师母好！” 老太太朝着众人温柔一笑，然后看着小霞不确定道：“你是小霞吧！好久没见了” 声音平和，语气中带着对晚辈的亲切，与老罗头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师母，您还记得我啊！以前跟罗教练训练的时候，您常给我们炖排骨汤，那味道是我吃过最香的！”小霞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认得自己，乖巧的回应道。 老太太微微一笑，热情的邀请道：“闺女，你要想喝排骨汤，待会去我那。我给你和你的朋友们好好炖一锅！你们球队解散以后，你师父老念叨你，说可惜了你这个好苗子，当初说什么也不该放你走，还说将来·····” “咳咳咳”老罗头急赤白脸的干咳了起来，打断了老太太的絮叨。 老罗头尴尬的抹了把脸，不耐烦的开口道：“老婆子，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家歇着去吗，你身体又不好，这里乱哄哄的，少往这边跑！” 尽管语气依旧不善，但任谁都能听出他言语里的关切。 “我身体不好，你就好了？你这把老骨头到时候也得歇歇啊”老太太叱道，语气温柔而甜蜜。 高远和高富帅对望一眼，暗自偷乐，这老两口公然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啊！ 高富帅更是忿忿的想：老罗头这老小子嘴巴这么臭，居然能讨个这么温柔贤惠的媳妇，这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可是看模样年青时也是个美人胚子，还是气质特好的那种，真没天理了！难道真是传说中的性格互补，缺啥找啥吗？ 小霞却抓住机会对老太太道：“师母，我们有点事想和老师出去谈谈。” 老太太爽快道：“我来得正好，老罗，你们去吧！” 老罗头却是不愿挪窝，跟个耍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我不去，有时就在这说！别耽误我时间，还得卖肉呢。” 老太太笑了笑，似乎见怪不怪，用哄小孩子的口气道：“你这么大年纪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不怕人家笑话！快去，别耽误人家时间。” 老罗头耷拉着脑袋，看样子一百个不乐意，就差蹲在那里找根树枝画圈圈了。 “老罗！”老太太加重了语气，“快去！” 老罗头这才不情不愿的脱下了围裙，找了块破抹布擦了擦手，出了摊子。 高远和高富帅都在心里偷乐：这老东西，恶人自有恶人磨，居然是个怕老婆的耙耳朵！ 几分钟后，几个人坐在了菜市场边上的一座小茶馆里。 这个小茶馆和农贸市场气质很搭，破旧的一塌糊涂，装修装潢基本没有，就是一件大屋子里摆了十来张破桌子破椅子。 在这里出没的都是逛菜市场买菜的老头老太太，有下棋的，有嗑瓜子唠嗑的，还有抱着半导体收音机听戏的，简直就是夕阳红老年活动中心。 高富帅这辈子也没来过这么破的茶馆，从进门起就一直在倒吸冷气，高远也本不想在这里谈事，可是架不住老罗头执拗，非要就近，让他们有屁快放，放完走人。 “老爷子，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我们想请您给我们指导一下。”高远知道时间有限，就捡重点说。 “怎么？你们教练不够揍的了，又想打我？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老罗头的回答依旧是一点也不给人面子。 看来他没少看《铁血足球》的那则游戏广告，里面的老王被揍的那叫一个惨。 “那是个误会！是我们教练故意安排的减压战术”高远尴尬道。 “呵呵，你有成为一名优秀足球管理者的潜质”老罗头看着高远突然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 高远一愣，继而心头一喜，这老头确实是世外高人啊！这你都看出来了！ 大高兴劲刚冒出来，却听老罗头接着道：“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够进中国足协的了。” 高远满头黑线，诚恳道：“老爷子，我们下一场就要打泰山队了，可是防守上的问题太多了，真的需要您这样的专业人士给我们一些点拨。” “你们不是防守的问题” 老罗头边用不知多久没洗刷过的茶杯喝茶，一边慢悠悠的说。 “？”高远眉头一皱，屏气凝神想要仔细聆听老罗头的高论。 “你们是压根就没有防守！” 高富帅不乐意了，“我们是鲁东赛区的冠军，和职业队踢也才只丢了3个球！” “哈哈，被中甲快降级的队灌进3个球去，还很光荣吗？我提醒你们一下，要不是开场人家让了你们两个，你们早就被淘汰了！”老罗头一点情面也不留。 高远诚恳的道：“老爷子，您能给我们说说防守中的问题吗？” “你们那叫防守吗？纯粹是靠人数往禁区里堆！王八式龟缩踢法！防守是需要后退，但后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你们退守时有进攻吗？整个一个半场攻防演练！整体移动呢？纵深掩护呢？区域分割呢？轮转换位呢？没有，全没有！” 这几句话一出，高远肃然起敬，言简意赅，完全直指要害。 “老爷子，您说的太对了，我们问题多多，所以才需要您的指点和帮助啊！”高远激动道。 “帮什么帮？你们不也有自己的绝招吗？球场碰瓷、诈伤拖延时间、玩命犯规，奥对了还有门将玩的心理战。你们光明正大的招数虽然不怎么样，不过歪门邪道倒是门清啊！说不会防守，真是冤枉你们了！你们踢得是比油条还油啊！” 高远暴汗，要不是靠这些歪门邪道，上一场早就被打花了！哪还用得着现在请他出山啊。尴尬的解释道：“没办法，实力不够，阴招来凑嘛。” 老罗头斜睨了高远一眼，对他居然还没翻脸有点意外。有些好奇的道：“我说，小伙子，你不会真觉得你那破队能有机会踢过泰山队吧！” 高远笑了笑，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老爷子，能打到这份上，谁不盼着继续前进。可是，我也不是睁眼瞎，实力的差距摆在这了，踢不过就是踢不过。从抽签出来的那一刻起，大家都知道我们的足协杯之旅已经结束了。现在我想做的是，把这最后一场踢好，就当做是我们最终的汇报演出！我想用一场高质量的比赛，来作为球队足协杯之旅的完美谢幕。 也许，这是我们队里很多人这辈子的巅峰时刻，毕竟不是每个踢球人都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也许当我们老了，我们还会回忆起这场比赛，会和孙辈讲起这场刻骨铭心的较量。我希望那时候，我们可以自豪的说，我们已经尽了全力，踢出了我们的最高水平！这是我的梦想！” 这是高远的心里话。 他原以为这番意气用事的话一出，又会被老罗头那条毒舌羞辱。 但老罗头却什么也没说，似乎这话也触动了他的心事，引起了某些共鸣，让他出了神，那条毒舌也暂时安静了下来。 “老爷子···”看老罗头沉吟不语，高远心中一喜，看来梦想和热血对每个体育人都是致命的诱惑。 没准有戏！ 老罗头一怔，这才回过神来，一开口就是个反问句：“梦想，多少钱一斤？” “······” “小伙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谈什么梦想，幼稚！看电视剧看多了吧！我还想成世界首富呢，有用吗？梦想这玩意，用老话说，就是吃饱了撑的，瞎寻思！” 高富帅再也忍不住了，大声道：“谈梦想幼稚，那咱谈点实际的，你就说要多少钱吧！” 小孩子才谈梦想，成年人只谈利益。 高远怕本来脾气就不怎么好的老罗头着恼。赶紧瞪了高富帅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然听老罗头怒道：“钱？看不起谁呢？老头子固然穷，但也不食嗟来之食！呵呵，你个破业余队，和老头子谈钱······” 高远又狠狠瞪了高富帅一眼，心里这个气啊，刚才好不容易快把老罗头给安抚好了，你这又冒出来节外生枝！不过这罗传兵，还真有点高人风范啊，不为五斗米折腰，真是我辈典范····· 他正对老罗头暗自佩服呢，却听老罗头话锋一转：“·····那什么，能给多少钱啊？” 我靠！高远差点晕倒。 高富帅冷笑，把目光投向高远。虽然他是球队的投资人，但高远才是球队的管理者和决策人，“三重一大”（重大问题决策、重要人事安排、重大项目安排、大额资金使用）事项都得高远拍板。 高远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朝老罗头比划了个手势。 “哼”老罗头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以示不屑和轻蔑，“才几千块就想把老头子给打发了！你当我老罗没见过钱吗？现在猪肉涨价，老头子我的买卖好得很，我告诉你·····” 高远满脑门子黑线，不得不打断了老罗头：“您误会了，不是千，是万！” 老罗头闭嘴了，一脸懵逼，好半晌才狐疑道：“你们别想打白条骗老头子，空头支票欠薪的事我见多了！” “不打白条，甚至可以提前预支！而且这也不是全部，还有训练津贴、交通补助、绩效考核！” “·······”老罗头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坚决的摇头道“别说几万块，就是给我几十万，几百万，老头子也不去趟这趟浑水！” 说完了，一口喝干了茶碗里的茶，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