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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彤看得有些心疼,小姑娘才多大啊,就累成这样。 但管彤自己也要背上厚厚一叠的规矩文书,还要跟着学习礼仪,好让旁人挑不出错处,也是忙得很。只是两相对比,又觉得阿苗小姑娘更苦,只是也别无他法,只好有好吃的给阿苗留一点,再言语宽慰。 渐渐地,就连这样的时光也少了。 阿苗要常住宫内了,而管彤不久后也要入宫内去。外坊的人被送往的是东宫宜春院里,跟内坊的人们住一块。如今东宫无人,这一整块地方,连同后宫一起都,届时都会供人住宿和游玩。管彤她们分配的地方也是东宫,方便讲学。只是这样一来,跟阿苗几乎就不可见了。 待到出行那日,管彤跟其他宫人混在一处。大家都安静得过分。 管彤举目四望,没有看到此前悄声八卦的那几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不跟她们一起,又或是被淘汰了,又或是……想到最后一个可能,管彤抿住唇,只是更沉默了些。 她们统一穿着青色的衣裳,排着长队,穿过了空无一人的通明门,沿着大道慢慢往前。 这座古老的宫殿在管彤面前,如同画卷一般展开来,干净的,纤尘不染的石板路,路旁立着庄严威武的侍卫。 高大的宫墙厚重严密,将天空分割开来。微微抬头,可以看到宫墙后露出的一点点飞檐。风刮过,屋檐下的铜铃轻轻晃动,响起一连串清脆的声响,将这份厚重涂抹上一点灵动的色彩。 远处有鼓声敲响,层层递进,咚咚咚的接连不断,紧跟着,鼓声越来越大,连绵不绝。 “是街鼓声。” 有人低声说道,很快又隐没。 管彤看看左右,她看到那些年轻的脸上带着回忆和向往,就好像是游子在思念故乡。街鼓是什么?这个念头刚刚飘起,一段回忆就升起来。 那是关于一座大城,八街九陌纵横交错,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日落时分,击鼓八百声,至第一声起,由南而北依次跟进,绵绵不绝。 城中的人们就依着鼓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管彤心中浮现出淡淡伤怀。她分不清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感受,还是她身为异乡人怀念故土的伤感。但此时此刻,她莫名的与周围的人一起有了共鸣,曾经淡淡的隔阂,似乎也消散了很多。 “快走快走,莫要听了。”女官们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她们更年长些,不像年轻的少女们那样容易伤感。 宫女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有些无奈,只好紧紧的跟在后面。这时,有人小声的说道:“我想家,也想爷娘了。” 其余人听闻,又都沉默下来。大家面上都流露出了一点哀伤,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语带羡慕的对管彤说道:“还是管娘子好啊,还有两年就能出宫回家了。” 回家? 管彤想,她回想起这具身体此前那闪过的记忆,那座华美高大又热闹的城市,身后似乎熟悉又陌生的人柔软的呼唤。 但这仅仅只是一段回忆,管彤没有感受到这具身体对那段记忆中的人的留恋。非要做比较的话,她甚至觉得她对这座城市的感情更深一些。 管彤面上不显,只是笑笑:“是啊,还有两年。” 还有两年出宫,但却不是回家。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的家了啊…… 或许是因为从未有这一刻认识到这一点,管彤的心情也跟着伤感起来。 她们入了东宫,按女官们的安排重新分配房间和工作。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管彤她们只能大多负责一些辅助的事情,虽然也出入内坊,但大多是很多人一起,并没有机会跟她们交谈,也就无从得知到底哪一位是陆檎的姐姐。 内外坊向来是歌舞升平之地,歌声舞声甚至会通宵达旦的响起,鲸脂所制的灯烛彻点亮久久不灭。 第二天的时候,管彤还能看到穿着轻薄的女性捂住受伤的脚踝在一旁交谈,或是看着她们这些穿着严谨的宫女们发出轻柔的笑声。 时间就这么一日日的过去。终于到了春日宴那一日。 绮罗香飘,旌旗高竖,乐声满棚。美酒佳肴好似不要钱那般搬出来,尚食局忙得脚不沾地,许多宫人都被抽调过去帮忙。所谓宴分三级,上为‘文宴’,金碧集聚,鹿以肉鲜,掌厨的宫人们需从好几日前就开始准备,一旦生火,就可香飘数里。 更有那世家贵族,携家眷前来,车如流水马如龙,旌旗华盖高举,远远看去,是管彤从未想象过的热闹与富贵。 “是全城的待嫁世家女都会来吗?”有宫女好奇的问。 她们都是内文学馆提上来的宫人,跟着学士们趴在风雨长廊处偷偷的张望。 学士们不少也是世家出身,少不得与外廷的来客们亲近,她们三三两两的站在一旁观看,也无人敢说些什么。而如管彤这样的宫女帮着学士们提杂物,也跟着落了个清静。 就如当初陆檎所说的那般,这是一个绝好的差事。 “也不是。”学士们笑道,“凡是外廷名声在外,或是贤名,或是才名的,圣人也会借此机会见上一见。指不定就给予一个一官半职。” 听见学士们这般说话,便有那脑子灵光的宫人笑道:“那岂非许多士人也会寻机会露脸?” “这是自然的,士人们会向世家投卷。若是才学能得高官贵人们的赏识,拿到宫宴上露一露脸,那也就是半只脚踏上了青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