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你还有我

    男人跪在地上哭得痛彻心扉，有护士上前相劝，被他一把推开了，就连六指叔，那么大的个头都好像是一夜苍老了下来，垂着头，像是天塌下来一样，粗犷的面部线条紧绷，好像随时都崩断，眼角有湿润的液体泫然欲滴。

    唐七七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滴，努力让视野变清楚：小孩儿，现在又是什么样的表情？然后她看到了。

    那小小的身影直直面对着急救室的方向，久久都没有动弹，唐七七怀疑她是不是变成了一座化石，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凝脂了，方才满脸的泪水如今只剩下狼藉的泪痕。但却不是事过镜迁。

    因为泪水早已经变成了岩浆，滚过心中。只有真的用上生命去珍惜去爱护，才会明白那样的失去，有多痛。

    陆枭走至声嘶力竭哭喊的男人面前，依然是面无表情，淡淡道：“我在公司里随时恭候，若是需要帮助，可以直接和我的助理联系！”跟在一边的向晨连忙递上一张名片。男人却是看也不看直接推开。

    寒眸在掉落在地上的名片上停留了一秒，陆枭对三位董事一点头，转身离开。经过那个小小身影的时候，陆枭既没有停留，也没有多看一眼。

    眼看着陆枭就要离开，一只手忽然从旁斜出，抓住了陆枭的手臂，陆枭扬眉看去，正好对上唐七七通红的双眼。

    “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唐七七紧紧抓着陆枭的手臂，就像是抓住一线希望一样。

    男人一如机器人一样，依然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理由！”

    “理由？”唐七七低低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中透着不敢置信，她猛地上前一步，走到陆枭的身前，抓住了他的衣服外套，将高高在上的男人的脸庞拉了下来，一字一句地道：“婷婷是那么喜欢你，你现在就打算这么走了？”

    望着面前因为愤怒和悲伤而生动的美丽脸庞，陆枭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团火焰，跳跃的火焰。

    向晨看唐七七如此激动的模样，担心唐七七冲动起来伤了人，想要上前调解，却被蒋海棠拉到了一边：“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现在，我们有需要我们去做的事情。”

    在陆枭被男人无视之后，三个董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知道：机会来了。其中一个率先走到男人的面前，表明丧葬费会依照约定好的由他们全权负责，说着这话的时候，谁也没有避讳身边的孩子。

    他们都不觉得一个孩子能做什么。

    “呸！滚！”男人倒是难得在面对金钱的时候，展露出了血性。

    可惜这血性并没有坚持太久，张董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笑着道：“你放心，不管是丧葬费还是你欠下的债务，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都会帮你一次性解决，还会提供给你一笔生活费。”

    向来隐忍的六指叔忽然上前将张董事推开：“滚 、滚开，马上，滚！！”他无比痛恨自己的缺陷 ，使得他在这个时候连想要痛痛快快骂恶人都做不到。

    六指叔力气大，张董事被推得踉跄了一把，还是有人撑在身后才没有摔倒，再听男人结结巴巴的骂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抬手组织了另外两个想要声讨对方的举动，淡淡道：“不过是个结巴的乡巴佬，不必跟这种人计较。”说着，还作势掸了掸衣服，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似的，侮辱人的味道十足。

    偏生六指叔空有一身蛮力和正气，最不擅长的就是与人争执，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隐得那三个董事更是带着笑意，扬长而去。

    在他们离开后，一直静默的小小身影忽然动了，走到她的生父的面前，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道：“爸爸，那些人，是你叫来的吗？”

    明明不知道多少次看到小孩儿的眼睛了，但是这一次，却叫男人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为了掩饰心中的情绪，男人故作不耐烦，粗声粗气道：“这不关小孩子的事情，你少管。”

    于是小孩子明白了。

    大人总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小孩子更接近动物的直觉呢？人越长大，越容易被一些表面的事情所迷惑，而渐渐失去本心，反倒是小孩子，因为更忠诚于心灵，反倒更容易窥见这个世界的真实。

    残酷的真实。

    另一边，唐七七还在等待陆枭的回答，但男人却只是抬起了手，一根一根分开了唐七七紧紧抓着她的衣服的手指。

    “这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理由。”

    即使抓得再紧，对这个男人来说也根本什么都不是，唐七七眼见男人拉开她的手，转身离去，终于忍不住失声喊道：“陆枭你这个魔鬼，你根本没有心，像你这种人怎么会知道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感觉，你最好永远一个人孤独死掉算了。”

    愤怒而悲伤的呐喊贯穿了整个逼仄的空间，也在男人的耳膜边回响了许久，久久也没有退去。

    陆枭始终稳稳地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一样。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最重要的是，在达成那个目标之前，他永远不会停下。

    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感觉？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走到医院外，陆枭便看到以张董事为首的三人正被记者们团团围在中间，三人的表情相当悲切，双眼通红，像是死了的人是他们什么相当重要的人一样。

    有眼尖的记者见到陆枭出来了，呼啦一声便涌到了陆枭的身边。虽然几个董事的话他们也感兴趣，但哪里比得上陆氏国际的真正一把手有分量呢？

    那三人看到记者们纷纷转到陆枭的身边，在别人没有看到的情况下，冷笑一声道：“也就趁这个时候再好好得意这一回吧，等新闻出来，看他要打算怎么和其他人交代！”不再看那被团团簇拥的人一眼，转身离开。

    向晨和蒋海棠及时赶到，两个人叫了夜班的保安和护士帮忙，好歹算是脱身了，坐进车中，陆枭第一时间下达指令：“马上召集认识的媒体，赶在明日记者招待会一起说明，在这之前，所有人不得泄漏半字。”

    “总裁，那老人那边的情况，要不要……”

    没等向晨说完，陆枭一个冷眼扫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轻举妄动，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那眼神过于冰冷，向晨连忙应下，不敢再多说二话。

    陆枭下达完命令，往后一靠，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对蒋海棠道：“看好唐七七！”

    蒋海棠淡淡地看他一眼，道：“如果担心她的话，就直接跟她说就好了，她是个直肠子的，脑筋不懂拐弯，你不直接跟她说，她是不会明白的。”

    陆枭已经闭上了眼睛：“我不过怕她坏了我的好事！”

    蒋海棠‘哦’了一声，眨眨眼睛，故作无辜地道：“啊……我忘记告诉你了，她刚才去找那个孩子了，就是她说的很喜欢你的那个孩子，好像不见了……”

    五指紧握成拳，陆枭忽然一拳打在了防弹的车窗玻璃上，冷沉的嗓音仿佛要结出冰来：“马上把那个女人给我找回来！”

    同一时间，唐七七和六指叔都在寻找小孩儿的下落。当时陆枭无情离去，唐七七正恨声咒骂时，那边六指叔就找到了唐七七，跟她说小孩儿消失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唐七七也顾不上其他了，转而在医院里内内外外找了起来，特别是老人的病房，然而小孩儿好像是凭空蒸发了似的，哪里也没有看到。小孩儿的生父被医生叫去处理老人的后事了。唐七七见医院内找不到，便和六指叔约定他们一个人找外面，一个在里面找。

    但这医院说大不大，可是能藏一个六岁的小孩儿的地方又实在太多了。唐七七担心小孩儿想不开，急得都快上火了。保安和护士听了这件事也都好心地过来帮忙，有人问道：“会不会回家去了？”

    唐七七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转而朝着下午拍照的草坪跑去，因为院方不让在醒目的地方拍写真，因此他们选择在后花园。唐七七跑到草坪上，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但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告诉她，那孩子肯定就在这附近。

    “婷婷……婷婷你出来……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的话，你快点出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吗？六指叔还有你爸爸，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啊，我真的走啦？”唐七七一边喊一边迅速扫视周围的一切，依然是悄无声息。果然硬着来不行吗？唐七七想到自家老子每次训自己的话，按捺下脾气，放软了声音道：“是我错了，我没有走，也不会走，婷婷你出来好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这一次话音落下后，唐七七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抽泣，顺着声音，唐七七找到了一处垃圾箱，不由心中一紧，连忙快步上前几步，上前将垃圾箱一把掀开！

    没有人。

    唐七七正暗道奇怪时，就听到一个带着哭音的熟悉声音响起：“姐姐，你干嘛翻垃圾啊？好臭哦……”

    一低头，唐七七这才看到那熟悉的小小身影，正蜷缩在垃圾箱边。她是那么小小的一团，相对她而言，旁边的这个垃圾箱好像大得随时会将她吞进去一般。

    唐七七眼睛一酸，一把将垃圾箱盖甩上，眨眨酸涩的眼睛，冲小孩儿哼笑一声道：“你也知道臭啊，竟然躲到这样的地方来。”她在小孩儿的面前蹲下身来，对她伸出了掌心。

    小孩儿忽然毫无预警地扑向唐七七，猝不及防之下，唐七七一个不稳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姐姐……”唐七七的身边响起小孩儿压抑的泣音：“奶奶不会再回来了，呜……”

    唐七七用力咬住下唇，忍住泪水，抱紧怀中小小的一团：“笨，你不是还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