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十七块三

    虽然这里是小孩儿的家乡，但这么晚了，唐七七实在不放心一个小孩儿跑出去，对老人道：“我去追她！”但刚跑到医院的时候，手臂冷不丁被一个大力拉住了，唐七七回头一看，是陆枭。

    “女人，你忘了我说了什么吗？”

    冷冷的语气叫唐七七回想起来在私家车上，陆枭发给她的信息，唐七七眉头一皱：“万一小孩儿出事了，那……”

    陆枭却不再看唐七七，而是转身对老人问道：“婷婷去哪里？”

    “一定是去集市了，诶，你等等……六指、六指！”

    老人走到对面喊人，不一会儿一个发福的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的憨厚矮个男人走了过来，听老人说明来意之后，二话不说把自家院子里的货车开了出来。

    唐七七一看到这看上去像是过了两手、三手的货车，想来这就是小孩儿口中的六指叔了。男人看着倒像是个忠厚的，否则也不会帮衬着小孩儿这样的人家了。

    “来得及嘛？跑过去会不会比较快？”

    男人摇了摇头，目光好奇地看了一眼眼前出色的一对男女，不怪他好奇，实在是村里太久没看到这样衣着光鲜整洁的年轻人了：“他们集会的地方，很，远，走过去要很久。”

    这里的人这么吃苦耐劳，若是这人说很久，那肯定是真的很远了，唐七七又多了另一番担忧：“那小孩儿……婷婷怎么一个人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没事的，这公路是，大路，她经常，跑的，我也，熟。”

    男人似乎不仅是有六指的毛病，还有些结巴，越紧张越口齿不清。

    货车前座的位置不大，唐七七和陆枭挤坐在一起，因为此时心中焦急，唐七七倒是没有多大尴尬，反倒是担心陆枭的boss 发作，却见陆枭只是转头望着窗外的路，竟然和六指叔攀谈起来：“这里不是要拆了，为什么还有这么你们没搬？”

    来了，重头戏！

    唐七七竖起耳朵，星眸望向开车的男人。六指叔没有多想，一听陆枭问了，便老实道：“诶，是要拆了，但阿姨家，没办法。就是婷婷的爸爸，拿了钱，去赌，输了，不走，没有地方去。”

    虽然听着费劲，但男人也是个明白自己短处的人，尽量说得精简，唐七七明白过来，这事儿确实麻烦……难怪陆枭要亲自来调查。

    “大哥你呢？”

    “我妈妈和婷婷，她奶奶好。我妈走前，让我照顾着她们，阿姨对我，好，婷婷也，是好孩子。”六指叔说着，微微笑了起来。

    唐七七看陆枭没有反对的样子，想来这些也是陆枭想知道的，便继续问道：“那婷婷她爸爸呢？”

    提到婷婷的爸爸，这个憨厚的男人的脸上却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婷婷他爸，坏！赌钱，骗人，蹲过号子，大家都，怕他，婷婷没读书，都是他，害的！婷婷是，好孩子……诶！”

    竟然有这么多前科，难怪小孩儿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赌场：“那婷婷妈妈呢？”

    这回六指叔的话更加简洁了：“跑了。”

    听了前面那些对唐七七这个旁观者来说，都难以消化的消息，唐七七半点你也不奇怪小孩儿她妈妈跟人跑了，但她妈妈怎么也不该就把孩子丢下，如今小孩儿读不了书，甚至连房子都快没得住了，难怪她会一个人跑去找陆氏的总裁了。

    开车很快就到了，投入唐七七眼中的是一个破旧的旧市场似的地方，而事实上，根据六指叔的介绍，这里也确实是以前的菜市场，只是自从这里的许多住户都搬走后，反而成了一些非法聚赌的赌鬼聚集地。

    路对于穿着高跟鞋的唐七七来说有些难走，冷不丁踩到像是香蕉一样的地方，心中暗道一声糟，以为会摔跤时，后腰忽而揽上了一只大掌，被拥入一个微凉的怀中。

    废弃的旧市场，只有老旧的电灯泡投射着昏暗的光芒，从唐七七的角度看去，那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似乎不再那么令人难以接近。

    “看路。”

    陆枭并未多做停留，揽住唐七七的肩膀，带着她走过这一段湿滑又坑坑洼洼的地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远远的，唐七七就听到有人嘻嘻笑笑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荤话，唐七七下意识地抓紧了肩膀上的包包带子。她向来对沉迷赌博的人没有好感，更何况是为了赌博连家庭都不管不顾的。

    “到了，你们在这里，等一下。”六指叔领着陆枭和唐七七两人到了一个铺子外，从门外的一个站立式招牌可以看出，这里原先是个米店来着。

    唐七七眨巴着眼睛，偷偷往里面瞅，只看得到围着的一群人，但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隔着好几步远，唐七七都能闻到里面那浓浓的烟味外夹杂的汗臭以及各种奇葩的怪味，不由厌恶地捂住了口鼻。

    这种地方可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唐七七正打算再看看那小鬼是不是混在了里面，面前冷不丁多了一个模样轻浮的年轻人，看着不过二十来岁，黑眼圈却重得可怕，染的头发颜色还有身上的红色紧身裤，完全是乡村非主流的范儿，更可怕的是这人身上的销魂臭味，慌忙后退了几步，这才没当场呕吐出来。

    年轻人流里流气地上下打量着唐七七：“哟，美女，没见过你啊，来找人的？这里可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

    这人的目光让唐七七有种被侮辱的感觉，她忍着不适道：“我们来找小孩的，叶婷婷，你知道吧？”

    “哦~那小鬼啊，我知道，叶叔的崽子么！”这人却话音一转，道：“后面的帅哥，这是你马子么？正啊。”他越过唐七七走向陆枭，围着陆枭转了一圈，看着陆枭身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帅哥，做什么的？这衣服很贵吧？”他嘻嘻一笑，正要拍上陆枭的西装，被陆枭一个侧身，避开了。

    “你们怎么在这里？”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唐七七转头看去，小孩儿喘着粗气，似乎是一路跑来的，看到站在他们身边的年轻人时，瞪了他一眼道：“大哥哥别理他，他就是个流氓，坏人！”说着就往屋里面跑去。

    唐七七连忙伸手将小孩儿拉住了：“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走了。”

    小孩儿努力想要甩开唐七七的手，咬牙切齿地道：“不行，那钱是要给奶奶治病的，绝对不能被赌掉了！”

    “原来是给奶奶治病的啊，那可真不对，叶叔也真是的，怎么可以拿这种钱呢，不过我看刚才叶叔可是又输了不少啊，真可惜，婷婷你来晚了！”

    年轻人嘻嘻笑着说着足以摧毁孩子希望的话语，小孩儿愣愣地重复道：“没了？”

    那伤心的模样实在叫唐七七心痛，瞪了那年轻人一样：“你可闭嘴吧！”

    六指叔拽着一个邋遢的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出来了，这人正是小孩儿的爸爸，见到小孩儿，男人似乎觉得特别丢脸，一脸嫌弃道：“来干什么？走走走，少在这里丢老子的脸！”

    听到这话，就是唐七七也拉不住小孩儿，只见小孩儿在听到这话之后，像是大受刺激一般，炮筒似地冲撞了上去，死命拉扯着男人的衣服道：“我的钱呢！我的钱呢！还给我！呜，还给我！”

    这声响又引来了屋内的人，几个人靠在一说着风凉话：“这就不对了，怎么可以拿孩子的糖果钱呢？乖了，小妹妹，不哭不哭，叔给你买糖吃，哈哈。”

    六指叔气他们说风凉话，偏偏他越急越结巴，那些人更是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被这些人刺激到了，男人直接拖着小孩儿的手往外走：“赶紧走，再不走小心老子揍你！”

    唐七七看得眼中都要烧起火来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世界上会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这样的男人还敢自称是老子？简直是侮辱了父亲这个称呼！

    “够了，你没看她被你拉得很痛吗？放手！”

    男人一脸莫名地白了唐七七一眼：“你谁啊，少多管闲事，这是我的家事！”

    六指叔连忙赶过来劝，男人却是个没耐心的，根本不听。

    小孩儿慢慢静了下来，也不挣扎了，只是像复读机一样，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还给我……”

    “你个钻钱眼里的，你的就是我的，给老子用用怎么了？啧，给你给你！”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被弄得不耐烦了，伸手在裤兜里掏了半天，最后将一把零碎的纸和硬币扔在了地上。

    这个旧市场的排水系统实在不怎么样，这两天下雨后，雨水都没有退干净，地板又湿又脏，散发着一股怪味，那些不知道被转手过多少人的零钱就被这么随意扔在了地上，唐七七粗略看了一眼，似乎全是一块、五块的零钱，最大面值的是仅有的一张十元钱。

    小孩儿默默地蹲下身去，一张一张地将那些脏了的纸币捡起。

    那些凑热闹的大概是觉得没戏可看大感没趣，回屋里去了。

    昏黄的灯光下的小孩儿，那么小小的一团，简直像是要被这里的黑暗淹没一般。唐七七看得一颗心发胀，跟着蹲了下去。

    本来就没多少钱，夹杂着好些个硬币。小孩儿按着数值从大到小，从新到旧，一张张、一个个码好，点了一遍，然后又一遍，讷讷地道：“十七块三毛……又要重新存了。”

    六指叔在一边直摇头：“太混了、太混了……”

    从方才开始，始终只是站在一边，静默观望的颖长身影，直到这个时候才迈开长腿，缓步朝着两人走来，唐七七迷茫地朝着陆枭望去：“现在该怎么办？”

    寒眸望着小孩儿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薄唇轻启，陆枭淡淡道：“他拿了你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