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兴师
嫉妒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挣钱了。 其实在我开始在夜市上摆摊卖衣服的时候，我就想过，不要与同行发生纠纷。 所以我摆摊的地方，在夜市的北边，不算黄金位置。 因为在黄金位置上，都已经有人在占用了。 我过去凑热闹，就是抢人的饭碗。 那样就算是不发生明面上的冲突，也会遭到暗箭伤人。 和气生财，是我做生意的初衷。 但随着我的生意越来越好，回头客越来越多。 于是本来不算黄金位置的地段，却渐渐成了夜市上卖服装人气最高的地方。 甚至连我周围几个摊位的生意，比如卖奶茶的，卖酸辣粉的，卖麻辣烫的，生意也都好了起来。 这些摊主都很感激我。 但之前在其他卖地方卖衣服的摊主，就看我不顺眼起来。 那天晚上，已经收摊了，我正和春桃在收拾东西，就看到迎面走过来两个女人。 一个很胖，烫着黄色的波浪发。 另一个身形比较苗条，浓妆艳抹的。 此时已经是晚上了，在月光下，因为脸上涂抹的粉底太厚，脸色都显得惨白惨白的，有些渗人。 这两个女人我都认识，胖的人都管她喊吴姐，瘦的人都管她喊小玉。 她们都是在夜市上卖服装的。 生意也是之前最好的两家。 我之前做市场调查的时候，都曾经去她们的摊位上看过。 这两个人也都是夜市上的名人。 吴姐一向是泼辣著称。这么说吧，在夜市上的这些摊主，几乎没有几个没和她吵过架。 而小玉，则是以风骚著称。 很多个男人都曾经在酒后神神秘秘地说，和小玉有过一腿。 但我与这两个人却没有直接打过交道。 …… “妹妹，生意不错啊？”小玉笑着和我打招呼。 声音嗲嗲的，让我身上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还好吧。”我埋头把摊位上的衣服往身边的纸箱子里放。 “慢着！” 吴姐拦住了我的动作，然后从纸箱里面拿出了一件米色的风衣。 这是高仿迪奥的一件衣服，正品价要7000多。 “这个你卖多少钱？”吴姐问我。 “卖360。”我回答。 …… 最开始我做生意的时候，因为手里的资金不够，也担心生意不好，所以我进的衣服都是最便宜的。 进价几十块钱，卖价也很少超过100。 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但后来，生意越来越好，所以我也慢慢进了更多价格更贵的衣服。 这样利润也能高一点。 比如这件高仿迪奥的风衣，进价270，我卖360。 卖一件就能挣90，我已经很满足了。 …… “360？妹妹，你这么做不地道啊！”吴姐冷笑着质问。 “是啊，我们那里也有一样的衣服，我们一件卖880，你卖360，你这不是故意拆我们台么？这样谁还买我们的东西？都来你这里了！大家都是出来做买卖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么干是破坏规矩啊。”小玉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 “谁说不是，你吃肉，也得让我们喝汤！现在这是做什么？你一个人把生意都抢走了，让我们这些人喝西北风啊？然后我们的生意都黄了，你一个人霸占整个夜市的服装生意？想得美！我吴姐第一个不答应！”吴姐气呼呼地说。 一边说，还一边捋胳膊挽袖子，竟然像是要动手一样。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找麻烦的？ 我心里面清楚了。 我之前听说过一句话，只有同行，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看来这句话说得真的是一点都没错。 同行真的是冤家。 本来吴姐和小玉的服装生意是夜市上最好的，现在我成了夜市上生意最好的。 她们自然是不爽了。 但我觉得，她们的不爽一点都没有道理。 大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谁的生意好，要看各自的本事。 看谁能吸引顾客。 我又没有去你们的摊位上捣乱，你们凭什么来我这里闹事？ 至于她们口中的规矩，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服装这个东西，就算是进价一样，但决定卖多少钱，都是由摊主个人决定的。 从来就没有强制规定这么一说。 所以270的衣服，我愿意卖360可以，我愿意卖3600可以，我愿意当正品卖七八千一样可以。 当然了，我就是卖50块钱，赔本赚吆喝一样可以。 就像吴姐和小玉，愿意一件卖880，也是她们的自由和权利一样。 只要顾客愿意掏钱买，就没有任何问题。 顾客不买，则是证明你的定价策略出错了，自然就要调整了。 比如说我，说是卖360，但有时候天气不好，顾客少，330我也是卖过好几件的。 而不是像小玉和吴姐一样，跑到我这里，指责我把衣服卖便宜了，影响到了她们的生意。 事实上，不是我卖便宜了，是她们卖的太贵了。 顾客又不是傻子。 自然知道从哪里买实惠。 …… 于是我说：“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搞错了？衣服是我进的，定价多少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卖多少，也不需要别人告诉我要卖多少。就拿这件衣服来说，你们也可以卖360一件，甚至你们可以卖300一件，这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吴姐一听，眼睛瞪圆了：“乔欢喜是吧？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谁做生意不是为了挣钱？能多挣谁愿意少挣？这夜市上，我们出来的早，自然就要按照我们的规矩来！我警告你，要么你把衣服定到和我们一样的价格，要么你就给我滚出夜市！” 吴姐指着我的鼻子，蛮横地说。 我的眼睛也瞪了起来。 逼着我和你们一样定价？要不就滚出夜市？ 你们这是欺负人啊。 我最开始做生意的时候，也有人告诉我，做生意就是要靠忽悠。 可我不会忽悠，我没法把几十块钱的衣服，说得像是世界名牌一样。 不是我没词，而是我张不开那样的嘴。 我不想以次充好，糊弄那些买主。 然后他们买回去后发现货不对板，再来找我的麻烦。 所以在卖衣服的时候，都是把丑话说在前面。 一分钱一分货，你们花这样的钱，就是这样的质量。 你也不要有太高的期待。 更不能是正品，就是仿的。 价格高一点的，仿的比较像。 价格便宜的，仿的不走心。 你们买回去穿着玩玩就行了。 千万不要当真。 而顾客又不是白痴，一件正品是什么样子，大概什么价位，其实大家心里面都有数。 所以他们来夜市买东西，本也没打算买正品，买质量好的。 所以我的实话实说，在他们眼中，反倒是觉得我很可靠了。 与其和别的摊贩从一个虚高的价格使劲往下砍价，浪费时间和口水。 不如买我这些价格透明的。 可以说，这样的经商方式，是我最大的凭仗。 也是我能挣钱的原因。 我很相信，并且要一直坚持下去。 现在当然不会因为这几个无关紧要人的话，就会改变。 于是我抬头，看着吴姐和小玉，很认真地说：“大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起早贪黑都不容易。我不想欺负人，更不想被人欺负。所以你们做你们的生意，我做我的买卖，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好么？请你们放尊重一点，我不会被你们摆布的，更不会离开夜市。” 我把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但显然，对面的两个女人都没有听进去。 我眼见着吴姐张开嘴，又要口出不逊。 辛苦了半夜，我已经很累了。 真的是不想再和她费什么口水，做这种无意义的争吵。 于是我拦住了吴姐的话：“如果你想再说什么难听的话，我劝你不要说了，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人，其实我脾气很大的，你们如果执意要找我的麻烦，我想最后麻烦的是你们。” 我保证，我说的是心里话。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善男信女。 自从逃出那个小山村后，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看别人的脸色，再也不受别人的奴役。 我不只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么做的。 现在死了的丈夫、被进进监狱的婆婆，白痴了的哥哥，都证明了我的心思和手段。 所以我当然没有把这两个女人放在心上。 我也很肯定，她们与我斗，最后受伤的一定是她们。 我又想起了之前当保姆的时候，小芹、海霞一伙。 也因为所谓的“规矩”来找过我的麻烦。 指责我买菜的时候，没有按照她们规定的“阴阳菜价”。 其实和今天吴姐、小玉找我的事情很相似。 但结果呢？ 结果是小芹、海霞的团伙分崩离析、一败涂地。 可惜啊，人总是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吴姐和小玉听到我发自内心的话，一点都没有警惕，反而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吴姐双手叉腰：“呵呵，乔欢喜，你这是和我装上了么？我警告你，别以为我们是在和你开玩笑，我们没有那个耐心！你要是诚心和我们做对的话，我们让你在夜市上没有立足之地你信不信？” 可能是为了显示自己威胁的力度。 吴姐用力把我们装衣服的纸箱子给推倒了。 里面已经叠好，装进去的十几件衣服都被甩了出来。 掉在了地上。 吴姐还轻蔑地过去在一件衣服上，用脚踩了好几下。 那本是一件白色的衬衫。 现在顿时就被印上了好几个肮脏的脚印。 春桃本来也在收拾东西。 之前一直没出声，现在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急了。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理……” 她冲上去想去和吴姐理论。 却被一边的小玉狠狠推了一把。 “这是和你老板谈事呢，你给我老实点！” 春桃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 没见过这样的场景，顿时就有些害怕了。 往后缩了缩身子。 我没有争吵。 而是开始蹲下身子，一件又一件地，重新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给捡了起来。 春桃见我这样，也跟着一起捡。 我看到小姑娘的眼圈都红了，那是委屈的。 …… 春桃毕竟还是涉世未深啊。 没有经过多少社会的毒打。 所以因为这点小事就受委屈，就掉眼泪。 我在心里面想着。 春桃出来在社会上闯荡没多久，就遇到了我，然后在我的照顾下做生意，所以才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的风浪，没有吃过那么多的亏，这才缺乏起码的社会经验。 远没有我成熟。 没有我这样丰富的社会阅历。 而我其实并没有比春桃大多少。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看，其实春桃还是很幸运的。 在小时候，每个孩子都想快点长大。 似乎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做主，就不再有任何的困难，自由自在，不会被人管束了。 但只有真的长大了，才能知道大人的世界并不是那么美好。 自由自在，没有人管你，也往往意味着，没有人会对你负责，给你遮风挡雨了。 很多人都是被迫长大的。 是擦干眼泪对自己说，好了，你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所以长大吧，对自己好点吧，否则就没人对你好了。 …… 我把收拾好的衣服，交给了春桃。 示意她不要怕，这里有我呢。 然后我才站起了身子。 手里拿着那件被吴姐故意踩脏的白色衬衫。 “这件衣服进价80，我平时都是卖120的。既然大家都是同行，我一分钱不挣你的，你拿80块钱就行了。” 吴姐显然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没吵没闹，也没有害怕。 却只是让她赔衣服钱。 开始一愣。 然后马上就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还真是天真啊！老娘现在来就是特意找你麻烦的，又怎么会赔你的衣服钱……”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脸色大变。 因为已经有一把明晃晃的剪刀，抵在了吴姐的胸口上。 那是我平时拆包装，剪吊牌时用的一把剪刀。 现在成了我手中最犀利的武器。 吴姐看着我：“你……你要做什么？难道你还真敢用剪刀捅我么？” 小玉本来在边上一直是抱胸看热闹的。 此时也是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的语气没有一点的波动。 “吴姐，我没什么钱，所以我特别爱钱，钱就是我的命。我不管你有什么规矩，但我的规矩就是，你不能不让我挣钱，要不然我真的会和你拼命的。80块钱，你到底给还是不给？我干了一天的活，我很累了，我想早点回去睡觉，我没心思和你扯淡。” 因为我说的太平静，所以显得格外真实。 格外有威慑力。 可能我要是张牙舞爪的话，吴姐还不相信我真的敢动手。 毕竟她也是在社会上闯荡多年的，不是春桃那样的菜鸟。 可因为我说的云淡风轻，一副视人命为草芥的模样，却真的把这个素来以嚣张泼辣闻名的女人给镇住了。 她怂了，有些颤抖地要从身上掏钱。 可她的身上没有钱。 于是看向了小玉：“还愣着做什么？拿钱啊！” 小玉急忙从身上摸，拿出了一张百元大钞，有些颤抖地递给了春桃。 她不敢直接给我。 春桃接过了钱，还想要给她们找零。 我说：“别找了，给她们拿两双袜子就顶20块钱了。” 春桃眉开眼笑，从摊上拿出了两双袜子塞给了小玉。 我这才把剪刀收了回来，然后拎着包，和春桃一起往出租大院的方向走去。 留下了目瞪口呆，大眼瞪小眼的吴姐和小玉。 …… 在路上，春桃很兴奋。 “欢喜姐，你太牛了！刚才你真厉害！一下把那两个女人给吓住了。” 我没说话。 春桃又问：“那如果她们坚持不给钱，你真的会把剪刀捅下去么？” 我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其实我不知道如果吴姐坚持不给钱的话，我会不会真的把剪刀捅下去。 搞一个血溅当场。 因为我还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 而很多人做出很多事，其实都是被逼的。 所以刚才我和吴姐其实都是在赌。 赌谁更狠一点。 赌我们是不是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很显然，我赌赢了。 因为我赌赢了，所以我可以不用被逼到死胡同里面，做出那样决绝的抉择。 这件事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不可以赌博，因为十赌九输。 但到了某些关键的时刻，必须要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人不是不能赌。 前提是你不能怕输。 …… “我也不知道。”我诚实对春桃说。 “可我觉得，欢喜姐你应该能捅下去！因为我都从你身上感到了一股杀气了！说真的，那时候我都有些怕你了，但欢喜姐你是好人，好人就应该勇敢一点，要不然不能总被人欺负。”春桃对我说。 “是么？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还是一个女侠呢。”我和春桃开着玩笑。 但我知道，这事没有那么容易。 吴姐和小玉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接下来，我一定要提高警惕，小心那些小人的暗算。 …… 他们的暗算果然来了。 第三天的晚上，我因为有事，所以晚了一个小时到了摊上，就看到春桃苦着脸，坐在了小凳子上，很不高兴。 “怎么了春桃？”我问。 “欢喜姐，我收到假钱了。”春桃见我问，委屈得都要哭了。 一边说，春桃一边递过来三张百元大钞。 我拿过来，借着摊位上的照明灯仔细看，虽然做得比较逼真，但还是很容易分辨出来是假币。 三张，这就是损失了300块钱。 我知道，之前做生意，很容易遇到假钱。 所以基本上每个做生意的，都会配备一个验钞机。 但这几年，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手机支付。 很多人出门连现金都不带了。 这也降低了收到假钱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