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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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还真是可怜啊,大公,”伊芙的语言充满同情,她轻声细语道,“不过就算是因为旧伤未愈……这未免太没用了吧?” 沙耶克涨红了脸,羞愤欲死。 “不过仔细想想,说不定大公还是有用的。”伊芙忽然想到了什么,礼貌地请求道:“如果方便的话,大公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沙耶克发出一声冷笑:“你做梦。” 夏维尔面无表情地命令道:“立刻答应她。” 沙耶克随即十分痛苦地挣扎了一下,语气仇恨地说:“可以。” 伊芙一边忍笑,一边转过身,背对着沙耶克,解开了后颈的系带跟纽扣,将后背赤裸而光滑的皮肤露了出来。她用手指勾住淡金色的长发,将其捋至胸前,以便沙耶克能够更加方便、清楚地看见她背上的黑色花纹。 沙耶克一看见她后背的花纹,就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表情震惊。 “我大概知道这是三重结构法阵,其中之一是转生,另外两个是什么呢?”伊芙声音平静地问。 沙耶克:“……” 沙耶克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怔怔地注视着她后背的花纹,以衔尾蛇作为基础结构的花纹犹如一只冷漠的眼睛,等沙耶克反应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面对这只“眼睛”时竟然产生了一丝紧张。 沙耶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手指跟掌心都紧紧地贴在她后背的皮肤上,起初他只是想描摹这充满魔性的花纹,紧接着,他就被手中不可思议的柔软和温热夺去了注意力。 但很快,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股微妙的感觉就瞬间烟消云散——因为夏维尔正在冷冰冰地盯着他。几乎是伊芙刚一露出赤裸的后背,夏维尔就立刻移开了目光,转而审视起了沙耶克的一举一动。 沙耶克忽然有一种危险的预感——只要他稍微动动手指、放肆地抚摸伊芙白皙的肌肤,他就会被这个人类夺去性命。 “……” 沙耶克只好在这充满压迫力跟危险的视线中收回了手,与此同时,夏维尔也收回了目光。 “另外两个是转化跟融合。”沙耶克回答了她的问题。 伊芙心中隐隐有了某种猜测,但她还是问:“什么意思?” 沙耶克沉默了一段时间,随后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说:“有人想把你变成恶魔……还准备跟你融为一体。” 第46章 永恒 ntr(。 人类跟恶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人类弱小,恶魔强大;人类温和,恶魔残忍;聪明的人类诡计多端,阴险的恶魔简单粗暴。如果对人类而言,爱是付出、风险、陪伴、誓言跟永恒,那么对于恶魔来说,爱又意味着什么呢? 这个问题,是伊芙窥见伊尔泽平静而又恐怖的一面的开端。 伊芙将双手背在身后,她安安静静地伫立在一块墓碑面前。这块墓碑是属于一位老妇人的,她是神殿最忠实的信徒,多年来风雨无阻、日日来神殿祷告,是一位极具声望的老人。不久前她染了病,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撑过最后一个冬天后便去世了。 这块墓碑是与她恩爱的丈夫为她置办的。 天上正飘着蒙蒙的细雨,铅一般的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让人喘不过气。伊芙没有打伞,细细的雨濡湿了她沉默的目光,过了一段时间,她便抬起头,用这样湿润的目光望向站在她身旁的、一直盯着她侧脸的伊尔泽,冷不丁地说: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呢?” 伊芙没有看向他的时候,伊尔泽便专注地看着她的侧脸,一旦她朝自己投向目光,伊尔泽就更加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 伊尔泽不假思索:“我会复活你的。” 伊芙没想到这个女友的死亡发问还能有这种诡异的回答,一时之间有点无语,忍不住说:“有这种方法么?” “有的,而且并不困难。”伊尔泽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复活之后没有自己的意识,只能听从主人的话。” 伊芙纠正他:“这样就只是个傀儡而已吧?根本不是我啊。” 伊尔泽不解:“……为什么不是?” “完整的人类是包括身体跟灵魂的,”伊芙说,“而失去灵魂跟思想的肉体,跟一块石头、一块墓碑没什么差别……就算这样你也没关系么?” 伊尔泽看上去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用他那堪称迥异的思维消化伊芙的语言。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你在我身边就好。”伊尔泽回答说。 伊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像是刻意刁难他一般又问道:“那如果是你快死了呢?” 显而易见,这个问题在伊尔泽那里也拥有着不假思索、清晰完整又绝对不被理解的答案。伊尔泽表情专注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很黑,几乎透不出光,当他沉默而又平静的时候,目光总是透露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可怕。 伊芙猜到了答案,但她并不觉得可怕,只是轻轻地提醒对方说:“如果你爱我……你就不应该伤害我。” 伊尔泽:“……” “既然这样的话,”伊尔泽慢慢地说,“那我会回来的。” 伊芙:“?” “如果只有身体,我会让身体回到你的身边;如果只有灵魂,那么我——” 说到这里,伊尔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停了下来,用一种微妙得难以形容的眼神注视着伊芙,仿佛正在思考什么。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性命短暂的人类会想要一份永恒的爱……但如果是你,”伊尔泽声音缓慢,却又足够坚定,“我会做到的。” 人类跟恶魔是两种迥然不同的生物。 人类表现出来的所有语言、行为在恶魔眼中都会重新解构、变成可以用他们的思维简单理解的方式,最后再进行拙劣的模仿与回应。 换句话来说,人类幻想中的永恒的爱,在恶魔那里是绝对不存在。 字面意义上的、从身体到灵魂地完全融为一体,占有对方的肉体、支配彼此的思想,两个人共同享有无尽的力量与寿命,相互陪伴、相互拥有……这不就是所谓的永恒么? 伊尔泽决定给她的,就是这样的爱。 …… 伊芙睡了过去。 她睡着的模样十分安静——伊芙原本就不是性格活泼的人,只有在开心或者别有目的的时候说几句讨人欢心的俏皮话。 但她睡着的时候实在是太过安静了,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就像一具尸体那样。夏维尔守在她的身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万分不放心地检查她的呼吸,直到确认她的的确确拥有着平缓柔和的气息后才松了一口气。 比起力量强大又身经百战的神殿骑士跟恶魔大公,伊芙身为人类,身体实在过于孱弱。夏维尔寻找到了一处密林深处的洞穴,当作可以让伊芙稍作休息的地方。 夏维尔解下来身上的斗篷铺在地上,让伊芙可以毫无顾虑地躺在那上面。他就守在伊芙的身边,但并不是很近,他保持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让他们两人的中间隔了一道正在燃烧的、橘红色的火光。 温暖的火光映照在伊芙的脸上,让她变得像一幅美丽的画,画上隐隐浮动着阴影。 夏维尔注意到她的身体更加孱弱了。她变得更瘦,呼吸更轻,虽然她隐藏得很好,但夏维尔仍旧看出了她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巨大的疲惫,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她的身体里,正在肆无忌惮地、贪婪地汲取她的生命力。 “如果她坚持不吃恶魔的肉,抗拒转化,”沙耶克说,“她就会越来越虚弱。” 夏维尔面容沉静地守在伊芙的身侧,他偏过头,火光在他的眼睛里忽明忽灭。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了伊芙很久,才终于向她伸出那只常常握剑的手。 夏维尔轻轻地摸了摸她落在地上的发梢。 但这样一个动作就已经让他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小心谨慎,他动作很轻,抚摸了两下发梢,他便抬起眼睛,确认伊芙仍旧沉睡、没有被他的举动惊醒后,才继续抚摸她的头发。 夏维尔注视着伊芙有点消瘦的脸颊,心想,她肯定经历了很多事情。 但这些事情对她而言只是麻烦,却不难解决。夏维尔跟她一起长大,对她的本性再了解不过,她是一个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都能让自己过上舒适生活的人。 ……就是这一点,让他觉得伊芙距离他非常遥远。 因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对她毫无用处,在下一秒、下下一秒就能被轻而易举地取代。 火光在夏维尔的眼中熄灭了,他用专注到容易让人感到沉重的目光看着沉睡中的伊芙,终于松开了指尖的发梢,伸向她的脸庞。 然而还没有等他如愿以偿地摸到那一小片足以令他魂牵梦绕的皮肤,伊芙就醒了过来,睁开了双眼。 伊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停在她脸畔的手指。夏维尔的手指骨节分明,因为常年用剑而长着茧,有些粗糙,但是有力——可是触碰伊芙的目光,他的手指就不敢再向前了。 伊芙慢慢地看向守在她身侧的夏维尔,面不改色,目光平静,就像站在楼梯最高一层的人高高地俯视着站在最下面那一层、并且永远爬不上来的人一样。 伊芙朝他笑了一下,轻声说:“夏维尔……离我远点。” 夏维尔:“……” 夏维尔飞快地收回了手,站起身,偏过脸,低声说:“那我去外面。” 紧接着他便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洞口,犹如雕塑一般守在那里,身影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这一幕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落在一旁的恶魔大公的眼中。 沙耶克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略微讥讽的神情,说:“我还以为你们是……”他停了一下,寻找合适的词汇,补充说:“……是情人。” “嗯?你怎么会这样认为?”伊芙坐起身,她一边整理着自己略显凌乱的长发,一边目光不解地打量着沙耶克,提醒他说:“我可是伊尔泽的王后啊。” 沙耶克:“那就是那小子在对你单相思。” “……”沙耶克想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冷笑,“或者被你玩弄了。” 沙耶克注意到了,只有在伊芙睡着的时候,那个名叫夏维尔的人类才会单方面地表现出亲昵,像个对她无比留恋的情人一般注视她的侧脸跟睫毛,抚摸她的头发。 而在伊芙清醒的时候,他却只是个忠诚周到的仆人,像侍奉主人一样全心全意地侍奉她。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不会多看伊芙一眼,只有伊芙主动向他投来目光的时候,他才会与她对视。 沙耶克真的搞不清楚,无论是拜蒙还是夏维尔,为什么都会这个女人如此顺从? 这个女人分明只不过是个惯于玩弄人心的骗子而已。 伊芙露出了十分无辜的表情:“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叫做玩弄呢?我可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女人。” 沙耶克:“……啧。” “如果不是你使了什么玩弄人心的伎俩,那这小子怎么会替你卖命?”沙耶克拧起清秀的眉毛,他并不是在为供人差遣的夏维尔愤愤不平,只是单纯地对伊芙心怀偏见而已。 伊芙歪着头,单手撑着脸颊,她思考了一会儿,用不确定地语气猜测道:“嗯……或许是在报答我呢?” 沙耶克:“?” “大公,”伊芙问,“你觉得夏维尔作为一个人类来说,强么?” 沙耶克噎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他不情不愿的神情就已经表示了他的默认。 “但是很久之前……啊,大概是三年之前,他还没有这么强,”伊芙接着说,“那时候的程度应该是人类当中的佼佼者……虽然强,但还远远不够,至少还没有达到能够打败一条龙的水平。” 沙耶克蹙起眉头,问:“你想说什么?” “三年前,我被一条红龙掳走了,他单枪匹马地想来救走我,但却被红龙打败了。” “龙这种生物就跟恶魔差不多,至少一样残暴,砍下手下败将的头颅、挂在悬崖上被秃鹫啄食是他们的传统。” “所以为了救下他的性命,”伊芙表情平静地说,仿佛在叙述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我答应了红龙的条件,在他的面前,跟红龙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