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剪不断
“好莱坞华人巨星李陌坠机身亡，剧组停工” “忆李陌的演艺圈之路” “李影帝亲友向华航索赔50亿” 铺天盖地的新闻轰炸着各式媒体，从电视广播到报纸杂志，霸占了各个头条，无一不宣告着一个事实——李陌去世了。 曼卿默然合上电脑，脑中拼凑出几个细碎而深刻的片段。 无人的舞台上，一束灯光落下，为独自表演的男人加冕镀金，男人回头，对她展露一个温和的微笑。 那时的男人远不如现在好看，没有永不间断的镁光灯与喝彩，没有顶级造型师千方百计的勾勒轮廓，他只是一个会某天忘记剃胡须、只记得买两份早点而匆匆赶来上课的同学。 一份是属于她的。 回忆如锤子般敲击着心脏，血肉模糊。 曼卿拨打起烂熟于心的号码，对着盲音轻声说：“对不起。”她发现自己的嗓音在颤抖。 曼卿童星出道，一炮而红。年少得志总是让人不知天高地厚，尚未被磨去棱角，觉得整个世界都予取予求，大学挑的是全国最着名的戏剧学院。 曼卿是在社团里遇到李陌的。那时李陌默默无闻，出演着最不起眼的小角色，她仗着有拍戏经验上去提点几句，才慢慢熟络起来。而后，曼卿童星光环褪去，碰壁与冷眼不在少数，名导有心邀她酒店一叙，而她心高气傲，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李陌却越走越顺。还未毕业就在数千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签约了顶级经纪公司。 两条线交汇后，总要渐行渐远。 当李陌急切的拿着资源给她时，曼卿看到导演的名字，只觉得冒犯、不悦，因潜规则被拒的资源又以这种形式回到她手中，只不过上次是女主，这次是反派女配。仿佛是在嘲讽。 曼卿把剧本甩回给李陌，地位互换，她仍不肯做仰望他的那人，酸溜溜的刺了他几句，便扬长而去。两人从此未再联系。 后来，曼卿才知道，那是李陌去求了很久才拿到的，只因她无意中提起过遗憾于落选。 “还有一件事，”电话断了，曼卿仍在喃喃，“其实曼卿以前就对李陌有好感了。那时候吵架伤人的曼卿，只是害怕……她无法与你并肩了。” 曼卿想过，等她红了、有资格了，再正式跟李陌道歉。只是时光如白驹过隙，她不肯妥协的，有人争取，起起落落，终不敌别人巧言令色、旁门左道的功夫。一晃十年，如今的曼卿，不过是一个叁线女艺人罢了。 总是固守着某些无谓的底线，也不会向投资人或导演献媚，从女配客串沦落到群演特邀，曼卿来者不拒，几乎什么都演过。 她看着李陌的演技从青涩到纯熟，从出道新人到天皇巨星，渐渐发现他已站在她够不到的高度。 仿佛是命运的捉弄，昨天，李陌出事，曼卿同样也出事了——从威亚上掉下。明明是做过千百遍的动作，早已熟烂于心，却不慎分神失误。其他无碍，除了小腿骨折，正绑着石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曼卿仰着头，闻着医院中消毒水的味道，竭力维持表情。尽量不去考虑未来瘸着腿，拍不拍得了戏的问题。 成年人的崩溃，也是要挑时间的。 好在多年的演技没有白练。曼卿欣慰的扯了扯嘴角，权当是苦中作乐。 错过就是错过，不论人或事。即便曼卿被逐渐磨平，愿意接受种种不公与潜规则，错过的也不会再回。 只是，如果能再来一次—— 曼卿会坚定的握住向她伸来的援手； 会适应规则，不计一切博取最大利益； 会更有勇气，活得肆意洒脱； 最重要的……会当个好演员，影后级的。 一夜无眠。准确的说，曼卿一直浑浑噩噩的辗转反侧，似梦似醒，不停做着两股交织的梦。 梦中一会儿是她年少成名，镁光灯闪烁得她睁不开眼，一会儿又普普通通的背着书包上着小学，一会儿上着戏剧学院，暗恋着同社团男生却不肯说，一会儿又高中毕业才出道，懵懵懂懂中做起了明星梦。绕得曼卿头疼欲裂，不知自己究竟是谁，又身处何处。 到最后，两个梦融到一处，反而都模糊了起来，仿佛前尘往事，与她无关，这逐渐平复了曼卿的心境。身体很沉，想睁眼又不能，曼卿只能默默等着，直到自己恢复力气。 ——她穿越了。 也不知该说是心想事成还是什么好，曼卿按着太阳穴，不得不被迫接受这个既成事实。 曼卿在脑海中搜罗着过往经历，渐渐从碎片般的记忆中回想起来。身体原主也叫曼卿，从小一心想当明星，高中一毕业就找了经纪公司签约，出道一年，演了叁四部剧。 就在昨天，因为得知刚出道时演的第一部剧被压，——也是她最寄予厚望的一部ip剧，估计播出无望，演戏时完全不在状态，被导演训斥，又和助理大吵了一架，晚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边哭边喝酒，然后就……被曼卿这个不速之客入驻了。 至于其他剧，都是没什么水花的网剧，不提也罢。其中有部人设还算出彩，但由于是真的没水花，人设再出彩也没什么用。 不过此时，最重要的事只有一个，——曼卿冲上镜子前，仔细研究原主的脸。 曼卿不由松了口气，演员这碗饭还能保住。这张脸清秀可人，眉眼间和原来的她有几分相似，肤质细腻白皙，少女感十足，没有太大的缺陷，优点是古今戏应该都无违和感，戏路广，缺点则是不易出彩，不过已经足够令曼卿点头。 身材也保持的不错、匀称修长，活动起来很是轻盈。即使如此，论美貌程度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也只能算作中等，距离顶级美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谢谢你，”曼卿跟这具身体说，“你想当当红明星的话，我不能保证，但……如果志在演员，我可以用余生为你达成。” 曼卿没听到回应。当然她也不想听到，不然着实过于惊悚了些。 手机铃声响起，把曼卿吓了一跳，她连忙接起电话。 “曼卿啊，给你换了新助理，等会儿他会和你联系，”干练的女声停了停，又劝解道，“没有哪个明星一部剧都不被压的，都这么过来的，你还年轻，将来机会多得是。” “谢谢王姐，我明白了。” 看了下拍摄表，还好只是戏份很少的女配，今天连背景板的戏份都没有，也省得曼卿请假了。曼卿打开手机，已经是中午了，微博上推送着陌生的人名和事件，与原来的世界截然不同。 尽管早有预感，曼卿还是花了很久才勉强消化，虽然原来的世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瘸腿的大龄女艺人，别说二度翻红，接不接得到戏都要另说。 原主的微博粉丝只有几千，其中一半都是公司买的僵尸粉，评论也是个位数，再减去卖片小广告，更是寥寥无几。翻了翻以前的微博内容，还有好多转发抽奖和各种“哈哈哈哈哈哈哈”的转发段子，曼卿有些失笑，看得出是熟悉的沙雕网友了。曼卿对于这些原主的生活痕迹一字不删，只是改成了仅自己可见。 又是两条推送。 “乔影帝新作《剑诀》发布定妆照，粉丝高呼颜狗盛宴” “刘导炮轰程姓小鲜肉演戏不敬业。” 曼卿顺手点进第一条，里面赫然是几张被称为“乔影帝”的高清定妆照，第一张就十分惊艳，男子负剑站立，衫角轻飘，周围黑压压的一片，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曼卿往下翻了翻评论， “#乔陌杉# #乔陌杉剑诀# 我乔真的太帅了啊啊啊啊啊啊舔 @乔陌杉” “#世上唯一的乔陌杉# #乔陌杉剑诀# 期待演员乔陌杉带来的精彩表演！也请关注乔陌杉即将在夜喵播出的综艺节目《合格的吃货》@乔陌杉” 曼卿翻了几页都差不多，也就没继续看。对于流量明星，曼卿天生无感，不过……图修得还不错。 曼卿欣赏之余，心脏微微悸动。曼卿早已过了一见钟情的年纪，只能把这归结于见色起意，顺便把第一张定妆存下当手机壁纸。 “乔陌杉。”曼卿咀嚼着这个名字，在原主的记忆里很快搜索到了一丝线索。原主有阵子刷过乔陌杉，甚至加了粉丝群，但后来老公太多，很快就爬墙了。 曼卿收回思绪。乔陌杉这张脸，可以说是为大荧幕而生也不为过，骨相立体生动，无论怎么拍，什么角度拍都有质感。眉眼间古韵十足，非常适合古装戏。 比如曼卿前世的章子仪之流，也是如此。几乎不挑角度都能拍得好看，甚至上镜效果比本人更美，这就是天生的荧幕脸。而更多的人，则是本人是个美人，但拍出来静态效果并不好，动态反而顾盼生辉，或是吃角度，一定要某个角度拍出来才是最好看的。 此时，比起美色，还是美食更重要。曼卿正研究点什么外卖时，手机忽然响了，里面传来温和的男声：“曼姐好，我是你的新助理，已经到酒店门口了。” 曼卿应了一声，下楼便看见一名衣着整洁的男子，30上下，长相说不上多好看，但意外的顺眼，有种毫无攻击性的温和感。 “你好，我是曼卿。” 男子下意识伸手：“曼姐……”脱口而出的话让男子的神色显得有些尴尬，毕竟曼卿看起来太过年轻，顶多20。尽管娱乐圈向来现实，多数按咖位排，不少年纪大的称呼小的为“姐”、“哥”，但不代表所有人心里都对这种规矩毫无芥蒂。 曼卿适时的接过话：“叫我曼卿就行了。” “曼卿你好，我叫洛平。”洛平手掌粗糙，布满了老茧，礼节性触到曼卿修长的手指时便迅速收回。 曼卿带洛平回到房间，洛平把一直拎着的便当放在桌上，打开的瞬间，仿佛开出了中华小当家的特效，最上面是青菜豆腐和肉末茄子，中间是白饭，最下面不用打开，曼卿也能闻到浓郁奶味的鱼汤味，正悠悠的朝她招手。对于一个宿醉加魂穿，目前头还有些隐隐作痛的人来说，一碗温热的鱼汤比什么都管用。 “早上匆忙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那个温温吞吞的声音又传来，简直像是天使，“我先帮你洗下衣服，下午再过来。” 送走洛平后，曼卿把目光转移到床头的剧本。 终于、又能演戏了。 曼卿眼前有些模糊，平复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把剧本紧紧抱在胸前，又怕太过用力，小心控制着力气防止把剧本弄皱了。曼卿擦擦眼睛，看见剧本封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 《绝恋：霸道校草与辛迪瑞拉》。 曼卿忽然想把封面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