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行到一半,赫连诛休息的时候,阮久追上来了。 阮久说怕他会哭,所以留下陪他。 想来也是,阮久怎么会不想回家呢? 怕赫连诛会哭,那就等到赫连诛不会哭了,再回家。 乌兰也给阮久夹菜:“可是王后舍得大王吗?” 想到这个,阮久也有些泄气,垂着眼睛:“有点舍不得,但是我也好想回家啊。” 格图鲁先稳住他:“还是再等等吧,我看大王现在还很爱哭呢。王后要走,只怕要哭上一年,眼泪都要汇成湖了。” “哪有?”阮久反驳道,“他明明都已经长大了,比我还高了。” “还没呢,大王还小呢。” 格图鲁嘴笨,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两句话,他给乌兰使眼色,让他也快点劝两句,乌兰却不怎么说话,只是给阮久夹了菜。 “王后还是自己先想清楚吧,看看这脸都皱成什么样了,还说什么只是‘有点舍不得’。” 阮久眨了眨眼睛,掩不住失落。 他早就很想家了,但是要离开鏖兀,他忽然又有点舍不得了。 要是大梁和鏖兀再靠近一些,那就好了。 阮久郁闷地往嘴里塞饭。 最后道:“先别跟赫连诛讲这件事情,我再想想,然后我自己跟他说。” 两个“后妃”原本是不应的,但是阮久抬头扫了一眼他们,他们不应也得应了。 * 这天晚上,沉迷话本的人变成了赫连诛。 阮久把饭菜给他端进去,他随便吃了两口,就继续投身研读本子的事业。 阮久撑着头,看着他:“好看吗?” 赫连诛收起沉迷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还行。” 阮久笑了一下,捏住他的脸,掐了两把:“快点睡吧,都这么晚了。” “好。” 阮久爬到床榻里边,伸了个懒腰,调整好姿势,准备入眠。 赫连诛把话本放到一边,吹了蜡烛,枕着手躺着。他还没睡,还在想着话本里的事情。 阮久忽然觉得今晚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算了算了,就这样睡吧,等明天再想好了。 阮久将睡未睡的时候,恍惚灵光一闪,反应过来。 今天赫连诛没抱着他睡。往常赫连诛都像扭扭糖一样黏着他的,今天不黏了。 看来他是真的长大了。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阮久就真的准备要睡了。 可是他又听见赫连诛道:“软啾。” 阮久鼻音有些重:“嗯?” “人和狼是不一样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谬,还有些好笑,偏偏赫连诛说的正经。 阮久笑了一声,应道:“那当然了。” “狼和狼凑在一起,是为了取暖,表示亲昵,狼可以和很多狼凑在一起。”房里很安静,外面也没有什么声响,赫连诛低声道,“人凑在一起,是为了表达喜欢的感情。” 阮久背对着他,随口应了一声:“嗯。” “只有一个人,我只喜欢一个人。” “噢,是吗?” 赫连诛话音刚落,就像往常一样,从身后抱住阮久的腰,用脸颊贴了贴他散在枕上的乌发。 冰凉凉的,好舒服。 阮久有些愣住了。 如果说赫连诛先前年纪还小,根本就不懂得这些事情,他只是在大漠上猎狼的时候,看见小狼抱在一块儿,咬尾巴咬耳朵撒欢,才会有样学样,这样对阮久的。 或许还有一点原因是,他这样做的时候真的感觉很舒服,感觉到自己有人陪伴,这世上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咬耳朵。 他根本就不懂,在溪原长大时没有人教他,他自己也学不懂,看着狼群,便以为人也是这样。 在朝政上算无遗策的赫连诛,在日常情感上根本就一窍不通。 他不爱和别人亲近,向阮久表达自己的情感,用过最简单的词汇是“高兴”或“难过”,他总是以一句“软啾,我很难过”来概括这些太过复杂的感觉。 表示喜欢,最直接的方式是像狼一样按住阮久,然后蹭蹭他的脖子,这样就是喜欢。 可是现在,赫连诛应该懂得了。 所以他到底在说什么屁话? 若是懂得了,又怎么会还说这样的话? 可见他还是不怎么明白这些事情。 阮久拍拍他的手,才动了一下脑袋,就疼得“啊”了一声。 “你干什么?”阮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伸手打他,“都说了,在床上不要压住我的头发了。” 赫连诛帮他揉揉,撒娇道:“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你要转头。” 阮久使劲打了他好几下,才足够解气。 阮久按住他,压着他,爬到榻前,重新点起蜡烛。 赫连诛紧贴着床,平躺着:“软啾,你要干嘛?” “我要确认一件事情。”阮久拿起赫连诛刚刚放下的话本,翻过几页。 赫连诛躺在床上,目光随着他转,过了一会儿,又道:“软啾,你到底在干什么?” “翻书。”阮久十分简单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哗哗的翻书声停下了。 他坐起来,把话本打开在那一页,在赫连诛面前展开:“你还说喜欢我,对我说的话都是照抄别人的。” 赫连诛这才看见,那页纸上就写着他方才对阮久说的那句话。 “只有一个人,我只喜欢一个人。” 糟糕,天地良心,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这是刚看过的话本上的句子。 赫连诛忙坐起来:“软啾,我冤枉啊,我当时不记得了。” “放屁,你一向过目不忘。”阮久把话本丢到他怀里,说了一句“吹灯”,就爬回去睡了。 赫连诛默默地把话本放回去,吹了蜡烛,又躺回去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抱着阮久斟酌了好一会儿,最后道:“软啾,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想永远抱着你睡觉。” 如此质朴的表白。 可惜阮久久久没有反应。 赫连诛觉得奇怪,凑过去看他。 他已经睡着了。 赫连诛“呜”了一声,倒在他身后。 * 或许赫连诛对这些事情都不怎么上心,看完阮久给他的几册话本,知道人的喜爱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就不再看这些东西了。 朝中的争斗一刻不曾停歇,而他端坐在龙椅之上,操纵全局。 入了夏的一天上午,阮久正在大巫府上,跟着他学卜卦,两个人坐在火堆旁,阮久抓了一把石头,丢进火里。 大夏天的,还在火堆旁边,实在是热得很。 大巫原本是穿戴整齐的,还穿着厚厚实实的礼服,后来被阮久劝换下来了。 两个人穿着夏衫,坐在离火堆很远的屋檐下面。阮久很没有形象地撩着衣袖和裤脚,拿着蒲扇给两个人扇风。 没等火堆烧尽,府里侍从就来通报:“大巫,柳公子来了。” 尚京城哪里还有第二位梁人柳公子?是阮久的陪嫁公子柳宣。 阮久与大巫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巫问:“他不是陪太后去南边行宫了吗?” 侍从道:“柳公子是偷偷回来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柳公子已经来了。” 大巫赶忙对阮久道:“你快去躲起来。” 阮久往前边扬了扬下巴:“来不及了,他已经看见我了。”阮久扯了扯大巫的衣袖,轻声道:“您别跟他说,您在教我算卦就行。” “我知道。” 偷偷回来的柳宣,现在也不是偷偷的了。 他走到阮久面前,低头作揖:“小公子。” 阮久点点头,应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柳宣面不改色:“太后身体不适,让我回来向大巫求几道平安符。” 若是寻常求符,又怎么会派他回来? 想来是太后对尚京的局势还不放心,特意让他回来看看。 柳宣又问:“小公子怎么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