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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羡以为他说的是外面的荒人和失却心智的九州人。 确实和野兽没哪里有两样。 他嘴角浮上一丝苦笑:“确实如洪水猛兽,毒蛇巨禽,不过这世道如此,都是为了活着罢了。” 国师看他饿的皮包骨,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样子,不禁对他大生同情之意。 想来外面的异兽一定很凶很吓人,才让姬羡半点肉都猎不到,反被打得伤痕累累。 真惨。 阿娘说得对,外面的世界真可怕qaq。 国师自觉是个很有风度修养的翩翩少年郎,不再去揭姬羡伤疤,转而问道:“我看你样子饿了很久,要知道东西吗?” 姬羡双眼亮了起来,他眼睛里的那么一点亮光照彻他本来俊秀深邃的面目,尽管在浑身上下无一不狼狈的情况下,仍叫人眼前一明。 国师未尝不是看他一表人才,瘫在那里等死喂野猪未免太可惜,所以才愿意费好大的力气,拉好远的距离将姬羡拖过来。 食物满满摆了一桌,虽说山村里人做法简朴,没那些金雕玉脍的精细讲究,然而在当今,温热管饱的饭菜已经是求之不得的美梦,倘若再加上一点荤腥,那真是神仙不换。 而国师拿出来招待他的这个级别,姬羡捏着筷子认真思忖半晌,觉得大约是脱离神仙,上升到开天辟地级别的。 姬羡在这个世道的熏陶之下,质朴地秉持着你给我一块馒头,我们就是过命交情的生死之交的理念。 国师给他的一桌菜肴,大约能让他们少说做上几十辈子的生死之辈。 姬羡边手忙脚乱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边向国师交代着自己的悲惨身世和过去。 其实不见得如何悲惨。 不过是父亲兄长被征兵战死战场,母亲费尽心力愁白头发操持家务时听到此噩耗,一病不起,看病钱耗光原本不殷实的家底,恰逢上荒人入关,母亲便此一命呜呼,临死前惦记着她的小儿子还要在这可怕的世道之间苦苦求生,死不瞑目。 这天底下十之八九,谁不是那么过来的? 便是剩下十之一二,那些南域大宗门,大世家里的天才子弟,富贵公子,已经是难得的好命,战死沙场,亲长尽亡的也大有人在。 何况比他们更差的? 说完这一通交代,以风卷残云之速将一桌菜肴迅速扫完的姬羡擦擦嘴角,意犹未尽。 外面的世道果然好危险qaq 我就要一辈子待在这个村子里,即使是饿死,穷死,困死,也不要踏进外面那个浑浊险恶的世道一步! 国师听得目瞪口呆,甚至顾不上劝姬羡吃得慢点,少吃两口,等他停口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问道:“诶诶!你吃那么多不怕撑着吗?” 姬羡拿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谁会嫌自己吃得太多? 姬羡见过有死命往自己嘴里塞着已经干到嚼都嚼不动的粗粮馒头,宁可被粗粝的馒头划伤干涸喉咙到吐出来,也不肯分给自己妻女一口的人。 等几年后,国师和姬羡出去,他方明白自己当初的口吻有多可笑。 简直如同那句流传几千年,时不时就被人拿出来鞭尸群嘲一通的“何不食肉糜”如出一辙的可笑。 姬羡咕噜咕噜喝完一大碗水顺顺喉咙,这才有几年来自己身在人间的真实饱足感,回答国师道:“不撑。” 甚至还可以再吃三碗饭。 这就是后来北周太|祖在众多因奢靡无度挂在史书中鞭尸皇帝之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个史官也忍不住指责他太抠门吝啬,到皇子皇女哪怕剩下一粒米饭,也会被冷酷无情的太|祖亲自打手板的由来。 国师和他两两对视,两两沉默。 姬羡并不是很明白国师想的是什么。 同理可证,国师也不明白姬羡想的是什么。 毕竟他们两个虽说是相同的年纪,姬羡已经在人间种种苦难里打滚过一遭,尝过的水深火热比国师吃过的饭还多。 而国师烦恼的是山路难爬,野猪难打,东边的大婶碎嘴,西边的小叔爱撒酒疯。 当然,最最让人害怕的还是会揪着他耳朵不放的他娘。 吃过人家的一顿好饭,睡过人家一张温暖的床,该告辞了。 姬羡冷静想。 而和他不知所谓对视着的国师忽然打破沉默,动了动嘴唇:“既然不太撑,你要不要再来两碗饭?” 姬羡:“加点玉米碴子吧,那个比米便宜,还顶饱。” 国师惊呆在当地。 难以想象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暮气沉沉,比起东家的张大婶还要来得节省,料想两人的一番见面,定然能好一番握手相谈甚欢,结为忘年知交。 国师最终还是厚道地给他端上三碗热腾腾的白米饭,配上当令的时蔬和浓油赤酱的红烧肉。 姬羡看上去很像是当场昏过去。 国师担心喊道:“喂!你别晕过去啊,我跟你说不是白吃的,吃了我的饭你得给我种田抵饭,你晕过去了我哪找人啊?” 他这句话像是把钥匙,开启他们谁也不知道的未来。 黄土地里藏的是五光十色迷人眼的可能性,是条条交叉不知通往何处的未来,是他们织错成一团沉沉浮浮,纠纠葛葛,只得由时光来解开的情谊。 国师这么做自然是有其理由的。 一年年下来,他杠回野猪的英勇身手,总算得他亲娘的赞许,决定亲自传授他修行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