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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前路茫,身世揭

    我短暂的爱情还没有来得及开花,便被击的粉碎,命运也从那一天改变。

    可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否则早在祁府就了结了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珅莨发现我看哥哥后,拼命磕头,让他绕我一命,替我保密。

    额头出了血,他抬起我的下巴,拿出帕子擦了擦我的额头,这也是我第一次仔细看他。

    原来他生也是好看的,一双剑眉带着锐气,瞳仁是浅色的,格外特别。

    也许因是在哥哥墓前,盯着珅莨的脸,我恍惚看到了哥哥一般。

    “你一个男人,哪里来的帕子?”我也没想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我竟然会问出这种话,还是用这么不尊的语气。

    他突然有些局促,尴尬地笑了笑,实在是有些像哥哥。

    米白色的帕子被风吹偏,覆到了我的脸颊上,帕子上绣着一个良字,字形很是眼熟,可想不起哪里见过。

    珅莨背着我回营地,风沙进了他的眼睛,我帮他揉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庞,已不似我初见他时白净滑嫩,染上了生存的痕迹,粗糙的触感和我粗糙的手一样,相互摩擦,相互慰藉。

    因着这一个秘密,我同他亲近了许多,动情的时候,我甚至会生出仗打完了后,若是他愿意,我去做妾伺候他的想法。

    祁韫和齐临这两个人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慢慢离开。

    仿佛在西漠这随时会死亡的地方,我才得到了新生,我懂得了疾苦,懂得了生死,懂得了从前早就该知道的道理,也许还不算晚呢?

    这两个月的战事还算顺利,珅莨也升了校尉,他便肆无忌惮地将我留在帐内,我连营妓的帐子都许久不去了,也不知道逡儿到底如何。

    借着我和珅莨这不可多得的温存时刻,我央求他让逡儿来陪我些时日,反正他也要有些时日不回营地。

    他不仅立即答应了,第二日离开营地时,还差人搬来了许多东西,那都是军中赏给立了战功的军官的稀罕物。

    逡儿第二日晌午才来,我煮了水让她沐浴,才发现她的身上紫一块青一块,还有鞭痕。

    我问她:“这是怎么回事?”逡儿面无表情地擦拭着身体,回答道:“有个疯子今早弄得。”我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逡儿洗干净身子,蜷缩在我刚布置的新榻子上,正月的天气比之前更冷了,直接铺在地上的被褥无法抵挡地上的凉气。

    她冷的直打颤儿,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睛,紧张地问我:“央央姐,我睡在这里,真的没事吗?我这样……”她说着眼眶已经红了,我有些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我给她掖好被角,摸了摸她的额头,宽慰她:“没事儿,有事儿了也是我的事儿。”

    没想到我这话让她更不安了,我实在不知怎么办,就去寻药了。

    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只有珅莨一个上了锁的柜子没有打开,我犹豫了好一阵,耳边传来逡儿的痛叫声,心一横,便从他的中衣里找出钥匙,打开了锁。

    那里果然放着些药物,上了锁可见其珍贵程度,我拿了一点点,期盼着能救逡儿一命,但我们俩都知道,她已经不行了。

    我给逡儿煎好药后,落锁时,发现那日珅莨用的那方帕子的边角从里面探出来,熟悉的“良”字像是带有魔力,指使着我伸向柜里。

    我轻轻翻了翻,发现那柜子里不仅有帕子,还有许多同质地的婴儿的衣物,纹理繁复,质地华贵,是上等人家的用物。

    每个衣物都绣着一个“良”,还是同一个字迹。

    当铺天盖地的“良”字呈现在我眼前时,我才意识到为何我如此眼熟,这分明是父亲的字迹。

    我惊的说不出话来,这衣物既不是我的,也不是我哥哥的,那是谁的?

    为什么珅莨那日点名要我,为什么他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他的东西会有父亲的字迹?

    这些问题一个一个向我扑来,我的脑子又开始发疼。

    当我开始怀疑祁韫的时候,他骗了我,当我开始疑虑父亲的时候,他骗了我。那么这次,珅莨他又在骗我什么呢?

    我迫不及待地想问珅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逡儿发现了我这几日心思不安,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叁个月后,珅莨终于回来了,伴随着的是大捷的喜讯,他飞速地升为副将。

    那天是龙抬头,西漠却还在下大雪。珅莨的战衣上撒满了雪花,他的胡须也被染白了。

    他见我立在帐前等他,眼睛亮了亮,不自觉带了笑意,揶揄我:“幼良这是化身望夫石么?”

    可我却没什么心思同他调戏,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将我固定在椅子上,摩挲着我的脸,悻悻地问:“这是怎么了?害怕我升了副将不要你了?”

    他嘴上说着浑话,语气却很严肃,千盼万盼他终于回来了,可我却失去了询问他的勇气。

    我太害怕了,每次当我对生活有了一点希望和盼头的时候,它总会给我沉重的一击,我似乎将一辈子的运气都花在了前半生。

    “告诉我吧,出什么事了?有人碰你了?”珅莨是个急性子,说最后一句话时,怒气已经显露在脸上,一副要去打架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他急躁地踢了踢椅脚,我被震的晃了晃。

    “到底怎么啦?”他似是有些不耐,却还在忍着。

    “我开了你上锁的那个柜子了。”我抬起头,用赴死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我这人太矛盾了,怕死的时候懦弱地要死,这种时候又不长脑子了。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珅莨的脸色骤然变了,他的牙齿发出了摩擦的声音,脸上情绪太多,我分不清那到底是怒气,怨愤,羞愧还是什么别的。

    “幼良,你都知道了?”他突然像泄了气,我没出声,果然他瞒着我什么了。

    后来,珅莨跟我讲了一个并不美好的故事。

    十八年前,大理寺卿冯其在徽州办案时,遇到了当地吴家的庶女吴潇,很快那庶女有了身孕,可是冯其却回了京都。

    吴潇生产前,冯其寄来书信,给孩子起名“良徽”,还允诺很快会接吴潇去京都。

    吴潇后来生了个儿子,可她没有等来冯其,却等来了他的夫人。

    吴潇不敢将儿子给她,便匆忙寻了一个被遗弃的女婴,夫人满意地带回女婴,告诉冯其吴潇难产而亡,只有一个孤女。

    “我就是那个女婴?”我茫然地看着珅莨:“那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珅莨捏着我的手,生怕我跑了一般,他急促地解释:“我也是一年前才知道,是冯嗣悟找到的我。那日我看到了你的名字,就想着,要救下你……”

    “冯其终其一生都不知道,我的母亲还活着吧。”珅莨的声音有些怨愤。

    可我想他是知道的,既然能将我作为人质送给祁韫,恐怕连我的身份也都是知道的吧。

    我眨了眨眼睛,想流出点泪,却一片干涩。

    “幼良……”珅莨抱住我轻声低喃,衣物上融化了的雪水透过我的衣衫,冰冰凉凉。

    原以为是什么惊天的阴谋,没想到是这样的戏份,我笑了笑,珅莨紧张兮兮地看着我。

    第一次,我回抱住了他。

    人世间的缘分如此奇妙,感情亦如是,这样曲折的纽带将我和珅莨联系在一起,在孤旷的西漠紧紧绑在一起。

    不论对于他还是对于我,人生到了这种境地,这已经不算什么波折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贪恋这一点温暖不想放开。

    似乎说出秘密让他松了口气,他兴奋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轻声细语地询问我:“幼良,这胭脂我费了好大劲才找来的,你快用用吧。”

    我看着他有些局促却雀跃的脸庞,心想,吴潇一定是个品貌俱佳的女子,能教出这样心善的儿子,是父亲配不上她。

    他见我不说话,抓了抓头发,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幼良,你在怪我母亲吗?”

    “我不怪她,我怎么会怪她呢,若不是我被接到司空府,恐怕也是个孤女吧,要怪也要怪命,况且,我不觉得我命不好。”

    我握住珅莨的手,凝视着他:“我的命是好的,好在遇上了你。”

    说完这句话,我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他似乎被我感染,眼眶也有点湿润。

    这天夜里,我用胭脂仔仔细细涂了嘴唇,和珅莨来到哥哥墓前。

    此时星辰密布,月光微弱,撒在了我们的脸上。

    珅莨跪在哥哥墓前,磕了叁个头,对着哥哥的墓说

    “大哥,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怜惜薇央,可是上次我们被困在函谷关的时候,我想的是,这辈子还没娶到冯薇央怎么就能死了呢。”

    他的语气平淡,眼眸却像含了水,我低低地唤了他一声:“珅莨……”

    他堵住我的嘴,问我:“幼良,我问你,你可是有一丝喜爱我的。”

    我使劲点点头,哭着回答他:“我是喜爱你的,珅莨。”

    我对珅莨的感情是否是爱,亦或者是掺杂着亲情,眷恋或是其他,已经都不重要了。

    这一刻,我只想和他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我们俩在哥哥墓前行了夫妻大礼,对着哥哥的墓和东方叩首。

    今夜的风也格外温柔,轻抚过脸庞,我们相视着彼此,不约而同地笑了。

    假如生活一直这样下去,不失为一种圆满的结局,虽然我经历了欺骗,囚禁。

    但我的运气大概真的用光了,命运再也不会垂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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