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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总管梁多瑞 向我禀报皇后宫中一月的用度,虽在禁足中,然而一应供应都未缺失,优渥如故,皇后,依旧是皇后。 我细细翻阅,偶尔问几句,他都对答如流。待翻了大半我指着账本问:皇后宫里每月的月银统共是一千六百两,都是谁管着的? 宫人的份例都是绘姑姑领了,皇后那一份是剪秋姑姑保管的,记录开支的是绣夏姑姑。 我笑盈盈道:这么说本宫问你也是白问,昨儿个和贵妃说起宫中用度一月比一月大,你瞧是怎么说? 梁多瑞陪笑道:奴才想着,快到年关的缘故。所以主子们要赏赐打点的地方多,手头难免松些。 我微微一笑,那也罢了,只是皇后既然被禁足,大用项也出不了凤仪宫,怎还会说银钱不足要向内务府多支了一千两。 梁多瑞一时语塞,吱唔着说不出来,只好悄悄的拿袖子去擦冷汗,奴才也实在不知qíng。 我拿眼角瞟了他两眼,豁的把账本往桌上一挥,笑吟吟道:本宫也不知道原来这内务府总管这样好当,只要会得**人qíng就是了。这个月这个宫里多支五百两,下个月那个宫里多支一千两,你到是漫手撒钱的活菩萨,然后跟本宫来哭穷,到教本宫难做人。 梁多瑞下的赶紧跪下了,求道:奴才实在不敢呀!只因着皇后娘娘宫里,又每常是皇后跟前的红人绘姑姑他们来领,奴才哪里敢不支! 花宜在旁笑了一声,拿了huáng杨木小槌子为我捶着膝盖,口中慢悠悠道:不敢也都敢了,梁公公还好意思在娘娘面前说嘴!谁不晓得梁公公是皇后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难免着凤仪宫里手头松些。到底我们娘娘吃亏在没有这些个号亲戚,否则月底那些日子也不用领头紧巴巴的捱了。 梁多瑞面色发青,忙磕了两个头道:都怪奴才照顾不周 我挥一挥手,慢条斯理截下他的话头,也不敢要公公照顾周全,昨日皇上与本宫说起后宫拥堵该节俭些,本宫还怕惹着这些娘娘。既然皇后宫里的钱你只管给不管用,我也不来问你,你先回去就是。 梁多瑞不意我肯轻轻放过,连忙千恩万谢走了。我示意花宜捡起账本。慵然闭上双眼,把这件事回了皇上,皇上若说要查,就回我最近身子不大好,让贵妃主持就是。花宜忙答应了,往仪元殿去。 这日放完天暗的早,我便携了卫临到玄凌宫中为他请平安脉,顺便将怀淑帝姬即将满百日的贺仪捡要紧的告诉他知道,玄凌方批阅完奏章,一首搁于药袱上由卫临诊脉。一壁闭着双眼听我诉说,待我说完,他嘱咐道:的也就罢了,沁水已经进位容华,过几日怀淑帝姬百日之喜,再封她为婕妤吧。 沁水几日调养的号,孩子生下来时极顺利,宫中生养儿女容易,难得沁水是头胎,怀淑帝姬生的十分清秀,玄凌倒也部分喜欢,待沁水格外优渥。我笑着答应了,道:待帝姬满岁时再晋沁水为贵嫔。也是正经主子了。 玄凌淡淡一笑掩不住眉心浅浅的疲倦神色,朕也是这样打算的。 寒寂寂无声,比之晴冬天气愈加寒冷yīn湿,连向晚的宁静时光都似被湿冷的空气粘结住,凝神看去,窗外凉雨慢慢洒落,似漫天飞舞着无数细小冰珠一般。有冰冷的雨丝打在窗棂,沙沙的声音如蚕吞食着碧绿桑叶一般。 玄凌侧耳半晌,轻轻道:三月的亲农礼,就由你来主持吧。 我欠身道:臣妾之时嫔妃而已,亲农礼素来由皇后主持,臣妾不敢僭越。玄凌轻轻一哼,并不多言,我思忖着道:或是庄敏夫人亦可代劳,毕竟她出身高贵。 玄凌正yù说话,忽听的廊下有丝履薄薄的声音涌起,伴着珠翠玲珑之声渐渐靠近仪元殿。玄凌轻轻蹙眉:是谁? 我打起灵shòu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正见蕴容牵着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在垂花长廊下醒来,步履沉沉似乎比平日凝重,可以听见地面上细碎的水珠在她足下瑟瑟地迸起,她素来娇艳的面容沉如寒水,并无一丝温和的表qíng,两梢丹凤眼骄然扬起,眼角淡紫含金的胭脂敷的薄薄的,似孔雀打开的华丽尾翼,随着她的行走。那扇便似在水凝般的空气里划出了道无形的锋芒,一路惊得立在廊下的宫人们纷纷跪下。 我将帘子递给宫女掀着,回首抿嘴笑道:可见不能背后说人,说曹cao曹cao就到呢。 蕴容扶了侍女的手进来请了安,似有些不乐意的样子,玄凌不由问道:什么事只有气鼓鼓的?()着你了。 蕴蓉咯了一声,埋怨道:也没什么,只怪奴才不济事,臣妾想要点什么都要不来。 玄凌不由好奇,笑随:还有什么你要什么能要不来的东西?但凡好玩些,朕都先给了燕禧殿了,连淑妃哪里都未必比得上你。 蕴蓉嗤地一笑,复又板了脸道: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是臣妾得了一个新方子,皇上知道,臣妾身边的琼脂原是外()舞阳大公主的陪侍,她的妹妹琼罗()极好,曾经伺候纯元皇后的身孕,纯元皇后过世后便被遣出了宫。前两日琼脂回去探亲,听琼罗说纯元皇后在世时吃东西十分讲究天然氛围。凡是蒸煮食物,皆用竹叶,箬叶或芭蕉叶搁在蒸笼底上,臣妾觉得极风雅,所以也学着做。 玄凌原本懒懒地听着,闻得纯元二字,不知不觉便含气了一缕温煦的笑意,连脸庞的弧度也柔和了不少,朕也不知她喜欢用些什么叶子,只是觉得她宫里小厨房所制食物皆有糙木清馨,的确气味良佳,与众不同。 是了蕴蓉闻得玄凌亦这样说,不觉笑起来,臣妾想竹叶太细碎,箬叶总用在粽子上,气味闻惯了,便想新鲜些用芭蕉叶子垫着蒸一笼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谁知奴才们非说今年天气冷,连芭蕉芯都冻坏了,所以不能得好的。臣妾好容易有些别致心思却得到,故而生气。 玄凌笑着道:那有什么难得,一时口腹之yù而已。等天气暖和了,朕把上林苑的芭蕉叶都给你,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只别忘了蒸上什么也给朕留一份。 蕴蓉笑道:这是纯元皇后的心思,蓉儿不会忘了表哥的。 卫临为玄凌把完脉,回道:皇上一切都好,只是别劳着多了,今年时气不好,皇上熬夜多了亦伤身,微臣会给皇上开一些调理的方子,皇上按时吃着就好。 玄凌点点头,温实初不常在,你的医术也倒过的去。 卫临躬身道:多谢皇上夸奖。他转首,笑吟吟向胡蕴蓉道:微臣有句话要多嘴,不知娘娘肯听一句否? 蕴蓉满面含笑:把玩着小指护甲上一粒明光闪闪的鸽血红宝石,打量他两眼道:表哥既夸你好,你说就是。 卫临垂手道:方才娘娘说起用芭蕉叶蒸煮食物,人人都以为芭蕉只可观赏,其实入药也是极好的,芭蕉味甘,淡,xing寒,《本糙》上说可治心火作烧,肝热生风,除烦解暑。对热病,水肿,脚气,()肿,烫伤皆有效。 玄凌若有所思,纯元体质燥热,可见她的别致心思亦可养生,是极好的。 卫临陪笑道:皇上说的是,只是芭蕉xing寒,平时少吃些是无妨的,只是有孕妇人不可轻易碰了,因为芭蕉与桃仁、红花等药一样,有破瘀消肿之效,虽不及红花药效明显,但若蒸食,其药效会缓缓渗入食物,天长地久,亦会伤身。 蕴蓉微微一惊,即刻板了脸斥道:皇上夸你一句罢了,你莫要危言耸听,芭蕉而已么,若真有毒,纯元皇后怎还敢食? 卫临忙躬身道:夫人勿要动气,微臣所言不过是说孕妇慎用罢了。京师地寒,京人少用芭蕉入食,所以往往连医者也不知芭蕉药理。而微臣年轻时曾游历南方苦热之地,当地山民便懂得这些,实在不是危言耸听。 蕴容微微一怔,神色 漫生出掩饰不住的惶然,低声一呼:表哥,卫太医说孕妇慎用,可是??(人名,看不清) 伺候纯元皇后有孕时饮食的,那么她所见皇后用芭蕉入食蒸煮,那必定是皇后身怀六甲之时,这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逐渐变成和窗外残雪一般冰冷而仓惶,臣妾听闻母亲说起宫中传闻,说纯元皇后产下的皇子并未存活下来,而且身带青紫瘢痕,当年贵妃侍奉在侧,连她亦是见过的。 意料峭,加之夜雨寒凉,玄凌早已披上了家常墨绒?底银滚白风毛直身锦袍,鎏金蟠枝烛台上,九支花烛参差而燃,花烛外笼着鲜花宫纱灯罩,烛光透着温暖明亮的橘色如温泉般汩汩流在他墨色的衣裳上,无端带出一抹凄艳的?色,他的眉心紧蹙成川字,似有无法负荷的痛苦记忆在眉心纠结,他轻轻的声音如梦呓一般,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了气息,全身冰凉冰凉,而且带着青紫瘢痕,十分可怜,他在朕的怀中,一点气息也没有,冷得似块冰一样,朕心里也冷得似块冰一样,朕怎么抱着他都暖不过来,太医告诉朕,孩子在母腹中体虚,又兼之受了惊吓,所以在母腹中夭折,身带青斑。她受的那些惊吓,皆是因为?德妃甘氏与?贤妃苗氏 后位,百般折rǔ,才使纯元不能静心养胎。那孩子,太无辜 皇上节哀。我柔声安慰道,过去的伤心事,皇上勿要总放在心里,于龙体不安。我便一个眼色,槿汐会意,端上一碗早已准备好的杏仁茶奉上,我温言道:甜食能宽心舒怀,皇上吃一口吧。 玄凌一见那杏仁茶,面色愈加沉郁而哀伤。这杏仁茶,亦是纯元在世时所喜。槿汐怕引得玄凌伤心,忙道:这杏仁茶凉了,奴婢再去换别的点心来。 玄凌轻轻接过, 只望着那微微冒着热气的rǔ白色发怔。氤氲的热气 ?在他脸上,有深入骨髓的哀切与思念。 骨髓的哀痛与思念,quot;昔日在昭阳殿中,纯元最喜晴好天气坐在长椅下饮一杯杏仁茶,她生xing不喜欢奢华,连甜点只喜欢这道常见又普通的,昭阳殿里用的是浅浅明蓝色的软烟罗,薄的如蜂翼一般,日光落在靠窗而坐的她身上,仿佛衣诀捏处处都有阳光流出。quot;他一手端着杏仁茶,一手轻轻搭上纯元殿的软烟罗纱,凝视道:quot;就是这样的颜色,quot;众人不敢出声相劝,良久,玄凌轻轻缀饮一口,徐徐道:quot;连味道都与当年一模一样,履带枯萎,回味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