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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微微而笑,云髻上硕大的金凤出云点金滚玉步摇上明珠乱颤,闪耀出灼灼的耀目光华。不是臣妾要笑话,皇上一晚上的眼风都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徐婕妤知qíng识礼,想必调教出来的人也是极好的,若不然皇上也不会青眼有加。既然今天是这样大喜的日子,不如皇上赏赤芍一个恩典,也了了一桩心事吧。 既是皇后开口,更中玄凌心意,他如何不允。不觉含笑道:皇后总是事事为朕考虑周全 此时滟贵人业已回席,胡昭仪眉毛一扬,咯地一笑,表姐好贤惠! 玄凌微微不悦地咳了一声,皇后却丝毫不以为意,只低眉含笑道:为皇上分心是臣妾应当的。皇后似想起什么,目光徐徐落定在徐婕妤身上,缓缓道:赤芍到底是你的人,还是要你说句话的好。 徐婕妤面上一阵白一阵红,起身低头道:皇后做主就是。 皇后搁下筷子笑道:这话就像是不太qíng愿了。你的宫女总要你点头肯了才好,否则本宫也不敢随便做这个主。 玄凌忙笑道:燕宜是懂事的。朕迟迟未开这个口也是怕她生气伤了胎儿,缓一缓再说也是好的。玄凌的话甫出口,赤芍早就涨红了脸,委屈得咬紧了嘴唇,只差要落下泪来。 皇后和颜悦色道:身为天子妃嫔,这样的事迟早谁都会碰上,能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众人的目光如剑光一般落在徐婕妤身上,她紧紧抿着嘴唇,脸色微微发白道:是。臣妾也觉得很好,谢娘娘为赤芍做主。 玄凌松一口气笑道:去拿朕的紫檀如意来赏婕妤。李长忙应了去了。 皇后又看赤芍,还不赶紧谢恩?赤芍喜得有些怔怔的,到底还是桔梗扶着徐婕妤先起来谢了恩,又叫赤芍分别给皇帝、皇后和旧主徐婕妤磕头,按着祖制进了更衣,又叫开了拥翠阁住进去。因赤芍本姓荣,人前人后便称呼荣更衣。 胡昭仪在旁低低冷笑一声,道:主子住在空翠堂,奴才住着拥翠阁,真当是居如其人! 此时玄清早已停了说话,看向徐婕妤的神色却十分悲悯惋惜。眉庄亦微带悯色摇一摇头,朝我看了一眼。我如何不知,有了拥翠阁,只怕空翠堂更要君恩稀微了。 后宫-甄嬛传Ⅴ 三十二、向来痴 再添酒回灯重开宴,稀稀落落有人向徐婕妤道喜过后,都有些索然无味的感觉。玄凌身边再添新宠,任谁也不乐见。为增气氛也为减尴尬,玄凌便叫乐姬再择新曲来唱。早先开席时安陵容已清歌一曲,此刻滟贵人依依站起,道:今日宫中众位姊妹都在,想也听腻了乐坊的曲子,臣妾逞能,虽不及安贵嫔天籁之音,也愿以一曲博得雅兴。 玄凌微笑看她,你在朕身边近年,从未听你唱过一曲,今日倒是难得听你开金嗓了。 叶澜依妩媚一笑,丹凤明眸中水波盈动,恰如冰雪初融,光明媚,道:唱的好不过是助兴,唱的不好只当是逗趣罢了。臣妾献丑。她从来清冷,今日一笑明艳如此,虽然众人不服她出身寒微而得盛宠,却也个个明白,以她的姿容日日与群shòu为伍真当是可惜了。 她起身立于正殿中央,舒广袖,敛姿容,似一株芭蕉舒展有qíng,盈盈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1) 其实陵容的歌声已是后宫一绝,加之这些年来刻意为之,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有安陵容的歌声珠玉在前,除非纯元皇后在世,更无出其上者,更遑论一个从不修行歌艺的叶澜依了。然而细细品味,陵容的歌声虽然得益于jīng巧,却也失于jīng巧,过分注重在技巧和模仿上,早已失去了早年的那种真味。而叶澜依不过随口吟唱,却贵在天真烂漫,qíng深意挚。那种越女对着王子倾吐心声的思慕之qíng,那种在你面前你却尚不了解我的qíng意的踌躇与忧伤,在歌声中似肆意流淌的河水,忧伤蜿蜒。 一时间在重华殿中都默默不已,只在她悠悠反复歌吟不绝的末句中心心念念回味着一句心悦君兮君不知。 忽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安慰之qíng,至少,我比《越人歌》中的越女幸运许多了。无论如何,我所悦的那人是知道我的心思的,就如我也一样明白他。这样想着,微一抬头,却见玄清亦目光盈然望向我这里,心底更是一暖。 然而心下亦觉得不妥,才要示意他,却见叶澜依歌声已毕,啪啪击掌两下,闻得殿外鸟鸣声声脆玲,乍然飞进一群彩羽鹦鹉来,一只金羽的停在了玄凌手臂上,一只白羽红喙地停在了玄清肩上。 玄凌兴致勃然,笑道:很有心思,小东西们也调教得机灵。 滟贵人微微一笑,眼波悠悠望过各人的面庞。旁人不知如何,我被她盈盈眼波所及,只觉遍体似被温软恬和的水弥漫过,骤然洋洋一暖。她向来神色冷淡,如今神色这般温柔,倒叫人意外。她的声音清凌若破冰之水,臣妾歌艺不jīng,只好在这些旁门左道上用些心思。 安陵容温然一笑,娓娓道:这正是滟妹妹所长,也很能讨皇上喜欢。我们都不如妹妹有心。 胡昭仪低低一笑,耳上的嵌明玉蝶恋花坠子便晃得花枝乱颤,安贵嫔的意思说滟贵人本是驯shòu女出身,寒微之人最擅长弄些本色的奇技yín巧来讨好皇上。 吕昭容最是心直口快,嗤地笑了一声脱口道:奇技yín巧啊!安贵嫔未必是有心这样说的,若说到寒微出身,难道安贵嫔是大家闺秀么?一样的人罢了,安贵嫔若有心说这话,岂非自己打自己嘴巴了。 胡昭仪伶俐的眼珠如黑水银般滴溜一转,已经唇角含了盈盈色,拖长了语调道:是呢安贵嫔老父已是知府,她又是表哥口中的礼义之人,怎会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呢? 话音一落,底下几个胆子大的嫔妃已经吃吃笑了起来。安陵容自知失言,又碍着胡昭仪的身份,一时粉面涨得如鸽血红的红宝石,紧抿着唇不说话。敬妃只作没听见,哄着胧月抱了个大橙子玩。我冷眼旁观,掰着白玉盘里一个金huáng的佛手,只作与眉庄赏玩佛手。 皇后略略看不过眼,轻咳了一声,颇有责怪之意,道:昭仪别失了分寸。 胡昭仪眉眼一扬,咯咯轻笑道:皇后表姐不要动气么,一家子聚在一起难免逗个乐子,何况这出身不出身的也不是我先说的呀!说罢只拿眼瞧着安陵容。 安陵容愈加窘迫,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身子有些软软地发颤,泪水含在眼眶中,几乎含不住要落下来。皇后只淡淡温言道:安贵嫔素来谨慎温和,未必是有心之语。蕴蓉你也是什么话都要心里过一过的人。 胡昭仪明眸皓齿,一副宜喜宜嗔的桃花面在殿中明光锦绣之下愈加娇俏秾艳,眸光娇嫩得似能滴出水来。她软绵绵道:表哥听听,皇后的意思是有人说话做事无心,倒被有心的人利用去了呢。 玄凌的手指摩娑着手中光滑如璧的青玉酒杯,杯中的玫瑰醉如一盏上好的纯粹胭脂。他的目光有些散漫,似在聆听亦似无心,突然嗤地一笑,缓缓道:好好地谁会有心动这些心思。他看一眼吕昭容身后的宫女道:昭容喝醉了说话不知轻重,你扶着你家主子下去休息罢。 玄凌轻轻一语,便把事qíng推在了一向心直口快的吕昭容身上。胡昭仪微微惊愕,很快从容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撇了撇嘴。吕昭容纵然不忿,少不得忍了下来,由着身边的侍女搀了下去。 端妃黯然摇了摇头,啜饮了一口桂花酒,她却是从不喝酒的人呢。安陵容满面绯红,楚楚动人地谢恩,种种纷端因臣妾而起,是臣妾太不谨言慎行了。 玄凌因对她qíng分日淡,不过淡淡安慰了两句,便道:你向来饮酒身子便不慡快,早些退下吧。 我与陵容相识已久,知她酒量甚好,并非玄凌所说,如此这般,分明是嫌她在眼前了。安陵容面色微微紫涨,屈膝福道:多谢皇上关怀。她说得qíng真意切,仿佛真对玄凌感激不尽。 胡昭仪见她起身,微微一笑,娇嗔道:安贵嫔大是不祥,一说话便起纷端,今日好日子,皇上原不该要她来。 玄凌微微蹙眉,旋即笑道:眼下宫中再无人歌声能及得上她从此宫中夜宴,朕叫她唱一曲便回去吧。 胡昭仪道:再好的歌喉也有听腻的时候,现放着滟贵人呢。她停一停,皇上忘了徐婕妤和沈淑媛的例了吗?好不好地冲撞了胎气。 玄凌微一思忖,目光在眉庄与燕宜小腹上逗留,道:也罢,从此便叫她在景殿里吧,无事也不必出来了。 胡昭仪出身高贵,从不将陵容放在眼中,此刻陵容尚未出殿,她也并不避忌,照旧扬声说出此番话来。陵容身形微微一颤,并不转过脸来,只恍若未闻,依旧安安静静走出殿去。一众妃嫔对陵容得宠数年早已不忿,今日见她如此被当众折rǔ,又闻得如此,十停中倒有九停人暗暗称愿。 倒是引起纷端的滟贵人在一旁安之若素,充耳不闻。或许是我多心,只觉得她有意无意把目光拂过我的脸庞。 胡昭仪因陵容之rǔ微有得色,吩咐身边侍女再斟上葡萄美酒,红滟滟的酒汁愈发衬得她杏眼桃腮,眉目如画。眉庄在她近旁,仿若无意地轻轻唏嘘了一句,话说回来,安贵嫔这副嗓子,莫说是皇上,我偶尔想起来也念念不忘呢。新欢虽好,到底旧爱也不能忘,何况安贵嫔如此声似天籁。 胡昭仪双手用力一握,旋即松开,若无其事地哼了一声,再无旁话。 我微一转头,见徐婕妤面色青白如霜冻一般,胭脂也似浮在面颊上一般。我暗暗觉着不好,知道她是为方才赤芍之事烦心,遂微笑向玄凌道:说到酒醉,臣妾倒听说徐婕妤宫里有一味解酒的好方子,不如请婕妤着人送去吕昭容宫里为她醒一醒酒也好。 玄凌淡淡道:婕妤看过的书多,不拘有什么好古方子在,着人去拿来就是。 徐婕妤微微失神,此刻正好借着由头下台,那方子是臣妾自己收着的,旁人怕找不到,还是臣妾亲自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