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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修长的身段盈盈站起,深深拜倒,嫔妾但求娘娘扶持。 我示意槿汐搀她起来,笑意蔓延上妆点jīng致的眼角,妹妹聪慧,本宫怎么舍得弃妹妹于不顾呢?翠微宫妹妹就先打理着吧,迟早有名正言顺的一天。 送走了周容华,浣碧服侍了我睡下,倚在我榻边打着扇子道:小姐今日闻见了没?安氏身上依旧有那股子味儿,奴婢真怕伤到了小姐。 我心下一动,淡淡一笑,道:我已经想好了主意,咱们寻个机会就是。 浣碧道:其实小姐也不必费心想什么主意,拆穿了她就是。 沉沉睡意袭来,我困倦道:她心思极深,咱们没有十足把握就扳不倒她,慢慢来吧。于是一宿无话,安静到天明。 后宫-甄嬛传Ⅴ 十八、空翠孤燕 这一日从太后处请安回来,正倚在软轿上往上林苑走。天气闷热,跟随行走的浣碧已经除了一头细汗,便吩咐抬轿的内监,往太液池边走,也好借点水汽清凉。 太液池边垂柳荫荫,条条碧绿丝绦悠然垂地,仿佛女子舒展开曼妙长发,临水梳理。太液池边亦多假山,以太湖石堆叠jīng巧,深得瘦、透、漏之神韵,以山澹治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来构思,匠心独运。假山上薜荔藤萝,杜若白芷,点缀得宜,恍若一幅jīng妙画卷。 彼时正是入夏十分,细蝉在柳枝间声声烦躁,一声长过一声。我大约疲倦,坐在软轿上便有些恍惚。隐约听得细细的哭泣声入耳而来,仿佛有女子躲在假山后头哭。 我挥一挥手示意停轿,转头吩咐小允子,仿佛有人在哭,你去假山后头瞧瞧。 小允子赔笑道:或许是宫女受了委屈,或者是挨了主子的打。这大热天的,娘娘有着身孕怕中暑,还是先回宫吧。 我瞪他一眼,也不作声,小允子吓得低头,连忙拔腿去了。只听得哎呦一声,小允子探出头来道:回禀娘娘,是晶清呢。说着把晶清带到我面前。 晶清因着挨祺嫔的打因祸得福,成了周容华身边的得力宫女。我见她哭得伤心,以为是受了周容华的责骂,忙道:这是怎么了,是给周容华你委屈受了么? 晶清呜咽着道:回娘娘的话,并不是容华小主给奴婢委屈受。她举袖擦一擦眼泪,道:奴婢不敢瞒着娘娘,奴婢是为玉照宫的徐婕妤难过。 徐婕妤?我道:便是你从前服侍的那位小主么?她可不是被禁足了? 晶清啜泣道:正是为了这个事奴婢才难过。宫里头说小主冲犯了太后和皇后,以致怀着身孕也被禁足。 我安慰道:你忠心旧主是好事,徐婕妤虽然禁足,但不是犯了大错,想必还是有人照顾的。 晶清摇头道:娘娘不知道,虽然衣食无缺,可是小主的身子一向不好,奴婢怕她怀着身孕胡思乱想伤了自己身子。而且宫中的嫔妃一直难生养,奴婢怕怕她没敢再说下去,然而我已经明白。晶清膝行过来抱住我的脚,哀求道:小主以前就不太得宠,禁足之后更是没有一位妃嫔敢去看她,皇后还裁减了小主身边服侍的人。奴婢实在不放心,求娘娘 我会意,你是想让我去探视她安好是么? 晶清哭道:敬妃娘娘明哲保身,端妃娘娘不理世事,唯有娘娘最得圣宠,所以奴婢只敢求娘娘去。 我取下自己的绢子递给她拭泪,你与本宫主仆一场,既然你开口,可见徐婕妤待你不错,本宫也没有不去的道理。你先回去,别叫人看见你哭过了闲话,本宫得空就过去。 晶清忙破涕为笑,道:多谢娘娘。自从娘娘回宫后奴婢一直无缘再伺候娘娘,心里不安的紧。如今又要求助于娘娘 我含笑道:服侍哪位主子都是一样的,你好好当差就是。 回到柔仪殿,我歇息了一晌,便唤花宜,去太医院请温大人来。 槿汐半跪在妃榻前为我捏脚,道:娘娘身子不慡快么?这个时候去请温大人。 我斜倚在妃榻上,柔软的缎面叫人jīng神松弛。我沉吟着道:我是想问问徐婕妤的胎像。 槿汐抬头诧异,娘娘真要去看徐婕妤么? 我点头,晶清是我的旧仆,既然她这样来求我,我倒很想见见这位徐婕妤是何等人物。况且芳若也曾对我说徐婕妤疼爱胧月,我就当还她一个人qíng。我浅浅一笑,毕竟,没有她的身孕吸引着皇后的目光,我要回宫也没那么容易呢。 更何况,在玄清的述说中,徐燕宜颇负才qíng,若她这一胎能顺利生下,他日于我是利是弊也未可知。 温实初很快就到了。我开门见山道:徐婕妤的身孕如何? 温实初答得慡快,已经五个月了,按脉象看,有七八成是个男胎。 我一怔,皇上和皇后那里知道了么? 温实初沉默片刻,这种事太医院也是讳莫如深。若说了是男胎,怕引太多人注目;若说是女胎又怕皇上不高兴。所以只说断不出来。 我轻笑一声,你们太医院的人也足够滑头。 温实初微微迟疑,继而道:为徐婕妤诊脉的正是微臣的门生卫临,他曾说徐婕妤脉象不稳,这一胎未必能母子平安。他顿一顿,徐婕妤是心思细腻、多愁善感之人,为了禁足一事寝食难安,影响了胎气。 难怪皇后在把徐婕妤禁足后无所举动,原来她是吃准了徐婕妤会自乱阵脚。我心下微微发急,那能不能保住? 温实初低头想一想,若徐婕妤能自安便是无碍。可若是心思太重,只怕 我心下明白,送走温实初,我吩咐浣碧,备些孕妇用的东西,咱们去一趟玉照宫。 玉照宫是紫奥城北边一所宫室,不大不小,中规中矩的规制。玉照宫中尚无主位,位份最高的便是徐婕妤。因徐婕妤被禁足,出来相迎的便是仅次其下的德仪刘令娴。 刘德仪屈膝的瞬间眼圈已经红了,低声道:嫔妾参见莞妃娘娘,娘娘金安。 我仔细留神,不由唏嘘,数年不见,慎嫔已是德仪了。 刘德仪含悲亦含了笑:娘娘故人心肠,还记得臣妾。 刘令娴与我同年进宫,很乖巧的一个女子,当初也是颇得恩宠的。记得慎嫔之位还是我初次有孕那一年晋封的,如此六七年来只进了一阶,可见也是早早失宠了。我见她神色悲苦,衣衫简约,颇有凄凉之色,心下更是明白了几分,握住她的手道:这几年德仪当真辛苦了。 刘德仪哽咽道:劳娘娘记挂着,现下与徐婕妤同住,婕妤是个好相处的人。 我轻声在她耳边道:眼下人多,快别这么着了,叫人瞧见你的眼泪有多少闲话说。刘德仪用力点一点头,忙别过头悄悄拭了泪。我转头吩咐小连子,徐婕妤如今在禁足中,少不得缺些什么,你去挑一些绫罗首饰来,再照样封一份送到刘德仪这里。 刘德仪慌忙道:娘娘如此,嫔妾怎么敢当。 我和缓道:咱们又是同年入宫的老姐妹了,互相帮衬着也是应该的。 刘德仪憋着一口气,神色微微一黯,轻声道:娘娘心肠好,顾念旧qíng。可是有些人自己攀了高枝儿当了贵嫔,得皇上和皇后的宠,就全然不顾咱们同年进宫的qíng谊了。她咬一咬唇,带了一抹凄然之色,道:咱们同年进来的十五个姐妹,死的死,失宠的失宠,剩下的除了娘娘有福气,这五六年来连连高升的就只是有她,还一味地踩着咱们头上。若不是惠贵嫔得太后的赏识,只怕也要被她压下去了。 我听她说得伤心,心下也明白,低声道:眼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刘德仪点一点头,省悟过来道:娘娘是来瞧徐婕妤的吧,瞧嫔妾糊涂了,拉着娘娘浑说。她略显为难之色,只是徐婕妤是皇上下旨禁足的,只怕不好探视。 我略正一正衣裳,重纱掐金菡萏纹的浅桃色广袖卷起几带凉风,本宫身为三妃之一理当关心各宫姐妹,如今徐婕妤怀着皇嗣,禁足只是为了避免冲撞太后与皇后,并不是犯了什么大罪,有什么不能探视的呢? 我话说得和气,然而话中之意不容置疑。刘德仪忙笑道:娘娘说的是。嫔妾这就引娘娘过去。 空翠堂堂如其名,糙木yīnyīn生翠,并不多花卉,自苑中到廊下,皆种满了应季的唐菖蒲、蛇目jú、龙胆糙与飞燕糙,满院翠意深深。外头日晒如金,然而一进空翠堂,只觉自然而生凉意,心头燥热也静了下来。 万绿丛中,一名纤瘦女子背身而立。刘德仪正要出声唤她行礼,我伸手止住,却听那女子吟诵之声幽幽,四张机。鸳鸯织就yù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波碧糙,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念罢,悠悠长长地叹息了一句。 我心下微微一动,听她念诵之时,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哀愁凝蓄在里头,令人恻然。 我示意刘德仪出去,清一清嗓子,轻轻咳嗽了一声。转脸过来却是一名穿玉兰色纱缎宫装的女子,孱弱似一抹刚出岫的轻云。她的容颜并不十分美丽,亦无格外耀眼之处,不过中上之姿而已。只是一双秋水潋滟的浓黑眼眸在润白玲珑的面庞上分外清明,仿佛两丸光芒灿烂的星星在漆黑夜空里濯濯明亮。因在禁足之中,脸上几乎不施脂粉,唯见双眉纤细柔长,左眼眼角下一点暗红色的泪痣,似一粒饱满的朱砂,风姿天然。她的神qíng亦是淡淡的,整个人仿佛不经意的描了几笔却有说不出的意犹未尽,恰如一枝笔直于雨意空濛中的广玉兰。 她见是我,不觉大大一怔,低低道:傅婕妤 花宜忙道:这是柔仪殿的莞妃娘娘。 她愣了一愣,即可省悟过来,于是恭谨欠身,口中道:玉照宫婕妤徐氏拜见莞妃娘娘。 我亲自搀了她一把,微笑道:妹妹有礼了。 我这才仔细打量她,一身玉兰色纱缎宫装绣着长枝花卉,正是一枝茜糙红的紫玉兰,自胸前延伸至下摆及前襟,有别于通常宫嫔们喜爱的那种遍地撒花的繁艳图案,显得清新而不俗。头饰亦简单,不过挽一个寻常的高髻,零星几点暗纹珠花,髻边簪一枝双衔心坠小银凤钗,素净典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