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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Ⅰ 05 前夕 进宫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依例家人可以见面送行,爹娘带着哥哥两个妹妹来看我。芳若早早带了一gān人等退出去,只余我们哭得泪流满面。 这一分别,我从此便生活在深宫之中,想见一面也是十分不易了。 我止住泪看着玉姚和玉娆。玉姚刚满十二岁,刚刚长成。模样虽不及我,但也是十分秀气,只是xing子太过温和柔弱,优柔寡断,恐怕将来也难成什么气候。玉娆还小,才七岁,可是眼中多是灵气,xing子明快活泼,极是伶俐。爹娘说和我幼时长得有七八分像,将来必定也是沉鱼落雁之色。因此我格外疼爱她,她对我也是特别依恋。 玉姚极力克制自己的哭泣,玉娆还不十分懂得人事,只抱着我的脖子哭着喊姐姐别去。她们年纪都还小,不能为家中担待什么事。幸好哥哥甄珩年少有为。虽然只长我四岁,却已是文武双全,只待三月后随军镇守边关,为国家建功立业。 我又看母亲,她一四十出头,只是平日保养得好,更显得年轻些。可是三月之内长子长女都要离开身边,脸上多了好些憔悴之色。她用帕子不断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可就是擦不净,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滚落下来。 我含泪劝道:娘,我此去是在宫中,不会受委屈。哥哥也是去挣功名。两位妹妹还可以承欢膝下。娘不住地点头,可止不住哭,抽泣得更厉害了。 娘用力拭去眼泪,叮嘱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嬛儿要多珍重,心疼自己。与后妃相处更要处处留意。能做皇上宠妃自然是好,可是娘只要女儿。所以自身xing命更是紧要,无论如何都要先保全自己。 我勉qiáng笑了笑,说:娘亲放心,我全记下了。也望爹娘好自保养自己。 爹爹面色哀伤,沉默不语,只肃然说了一句:嬛儿,以后你一切荣rǔ皆在自身。自然,甄家满门的荣rǔ也系于你一身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抬头看见哥哥仿佛在思虑什么,一直隐忍不言。我知道哥哥不是这样犹豫的人,必定是什么要紧的事,便说:爹娘且带妹妹们去歇息吧,嬛儿有几句话要对哥哥说。 爹娘再三叮嘱,终是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哥哥没想到我会主动留他下来,神qíng微微错愕。我声音温婉:哥哥,若有什么话现在可说了。 哥哥迟疑一会儿,从袖中取出一张花笺,纸上有淡淡的糙药清香,我一闻便知是谁写的。哥哥终于开口:温实初托我带给你。我已想了两天,不知是否应该让你知道。 我淡淡地瞟一眼那花笺说:哥哥,他糊涂,你也糊涂了吗?私相授受,对于天子宫嫔是多大的罪名。 哥哥的话语渐渐低下去,颇为感慨:我知道事犯宫禁。只是他这番qíng意 我的声音陡地透出森冷:甄嬛自知承受不起!我看见哥哥脸上含愧,缓过神色语气柔婉:哥哥难道还不明白嬛儿,实初哥哥并非我内心所想之人,嬛儿也无内心所想之人。 哥哥微微点头:他也知事不可回,不过是想你明白他的心意。我和实初一向jiāo好,实在不忍看他饱受相思之苦。他顿一顿,把信笺放我手中,这封信你自己处置吧。 我恩一声,把信撂在桌上,语气淡漠:帮我转告温实初,好生做他的太医,不用再为我费心。 哥哥盯着我:话我自会传到。只是依他的xing子,未必会如你所愿。 我不置可否,伸手拔一支银簪子剔亮烛芯,轻轻chuī去簪上挑出的闪着火星的烛灰。你把话带到即可。这是给他一个提醒。做得到于我于他都好。做不到,对我也未必有害无益。只是叫他知道,如今我和他身份有别,再非昔日。说罢转身取出一件天蓝色袍子jiāo到哥哥手中,柔声说:嬛儿新制了一件袍子,希望哥哥见它如见嬛儿。边关苦寒,宫中艰辛。哥哥与嬛儿都要各自珍重。 哥哥把袍子收好,满脸不舍之qíng,静静地望着我。我半晌无语,依稀自己还是六七岁小小女童,鬓发垂髫,哥哥把我放着肩上,驮着我去攀五月里开得最艳的石榴花。 我定了定神,让浣碧送了哥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一酸,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命流朱拿了火盆进来,刚想烧毁温实初的信笺。忽见信笺背面有极大一滴泪痕,落在芙蓉红的花笺上似要渗出血来,心中终是不忍。打开了看,只见短短两行楷字: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墨迹软弱短续,想是着笔时内心难过以至笔下无力。 我心中着恼,竟有这样自作多qíng的人,他何曾是我的萧郎?!随手将信笺揉成一团抛进火盆中,那花笺即刻被火舌吞卷地一gān二净。 流朱立刻把火盆端了出去,浣碧上来斟了香片,劝道:温大人又惹小姐生气了么?他qíng意虽好,却用不上地方。小姐别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我饮一口茶,心中烦乱。脑海中清晰地浮现起入宫选秀的半月前,他来为我请平安脉的事。宫中规矩御医不得皇命不能为皇族以外的人请脉诊病,只是他与我家历来jiāo好,所以私下空闲也常来。那日他坐在我轩中小厅,搭完了脉沉思半晌,突然对我说:嬛妹妹,若我来提亲,你可愿嫁给我? 我登时一愣,羞得面上红cháo滚滚而来,语气冰冷道:温大人今日的话,甄嬛只当从未听过。 他又是羞愧又是仓皇,连连歉声说:是我不好,唐突了嬛妹妹。请妹妹息怒。实初只是希望妹妹不要去宫中应选。 我勉qiáng压下怒气,唤玢儿:我累了。送客!半是驱赶地把他请了出去。 他离开前双目直视着我,恳切的对我说:实初不敢保证别的,但能够保证一生一世对嬛妹妹好。望妹妹考虑,若是愿意,可让珩兄转告,我立刻来提亲。 我转过身,只看着身后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不语。 我再没理会这件事,也不向爹娘兄长提起。 温实初实在不是我内心所想的人。我不能因为不想入选便随便把自己嫁了,我不能。 我心里烦乱,不顾浣碧劝我入睡,披上云丝披风独自踱至廊上。 游廊走到底便是陵容所住的及轩,想了想明日进宫,她肯定要与萧姨娘说些体己话,不便往她那里去,便转身往园中走去。忽然十分留恋这居住了十五年的甄府,一糙一木皆是昔日心怀,不由得触景伤qíng。 信步踱了一圈天色已然不早,怕是芳若姑姑和一gān丫鬟仆从早已心急,便加快了步子往回走。绕过哥哥所住的虚朗斋便是我的快雪轩。正走着,忽听见虚朗斋的角门边微有悉嗦之声,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我以为是服侍哥哥的丫鬟,正要出声询问,心头陡地一亮,那人不是陵容又是谁? 我急忙隐到一棵梧桐后。只见陵容痴痴地看着虚朗斋卧房窗前哥哥颀长的身影,如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枝叶的影子似稀稀疏疏的暗绣落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弱质纤纤,身姿楚楚。她的衣角被夜风chuī得翩然翻起,她仍丝毫不觉风中丝丝寒意。天气已是九月中旬,虚朗斋前所植的几株梧桐都开始落叶。夜深人静huáng叶落索之中隐隐听见陵容极力压抑的哭泣声,顿时心生萧索之感。纵使陵容对哥哥有qíng,恐怕今生也已经注定是有缘无份了。夜风袭人,我不知怎的想起了温实初的那句话,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于陵容而言,此话倒真真是应景。 不知默默看了多久,陵容终于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抬眼看一眼哥哥屋子里的灯光,心底暗暗吃惊,我一向自诩聪明过人,竟没有发现陵容在短短十几日中已对我哥哥暗生qíng愫,这qíng分还不浅,以至于她临进宫的前晚还对着哥哥的身影落泪。不知道是陵容害羞掩饰得太好还是我近日心qíng不快无暇去注意,我当真是疏忽了。若是哥哥和陵容真有些什么,那不仅是毁了他们自己,更是弥天大祸要殃及安氏和甄氏两家。 我心里不由得担心,转念一想依照今晚的qíng形看来哥哥应该是不知道陵容对他的心思的。至多是陵容落花有意罢了。只是我应该适当地提点一下陵容,她进宫已是不易,不要因此而误了她在宫中的前程才好。 回到房中,一夜无话。我睡觉本就轻浅,装了这多少心事,更是难以入眠。辗转反侧间,天色已经大亮。 我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后宫-甄嬛传Ⅰ 06 棠梨 九月二十二日,宫中的大队人马,执礼大臣,太监宫女浩浩dàngdàng执着仪仗来迎接我和陵容入宫。虽说只是宫嫔进宫,排场仍是极尽铺张,更何况是一个门中抬出了两位小主,几十条街道的官民都涌过来看热闹。 我含着泪告别了爹娘兄妹,乘轿进宫。当我坐在轿中,耳边花pào鼓乐声大作,依稀还能听见娘与妹妹们隐约的哭泣声。 流朱和浣碧跟随我一同入了宫。她们都是我自幼贴身服侍的丫鬟。流朱机敏果决,有应变之才;浣碧心思缜密,温柔体贴。两个人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宫中的日子少不得她们扶持我周全。在宫中生存,若是身边的人不可靠,就如同生活在悬崖峭壁边,时时有粉身碎骨之险。 吉时一到,我在执礼大臣的引导下搀着宫女的手下轿。轿子停在了贞顺门外,因是偏妃,不是正宫皇后,只能从偏门进。 才下轿便见眉庄和陵容,悬着的一颗心登时安慰不少。因顾着规矩并不能说话,只能互相微笑示意。 这一日的天气很好,胜过于我选秀那日,碧蓝一泓,万里无云。秋日上午的阳光带着温暖的意味明晃晃如金子一般澄亮。 从贞顺门外看紫禁城的后宫,尽是飞檐卷翘,金huáng翠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我心中默默:这就是我以后要生存的地方了。我不自禁地抬起头,仰望天空,一群南飞的大雁嘶鸣着飞过碧蓝如水的天空。 贞顺门外早有穿暗红衣袍的内侍恭候,在銮仪卫和羽林护军的簇拥下引着我和几位小主向各自居住的宫室走。进了贞顺门,过了御街从夹道往西转去,两边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望不见底。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走了约一盏茶的时分,站在一座殿宇前。宫殿的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棠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