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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个小姑娘是金乌太守之女,孙师娘娘家甥女,远来探亲,今日方抵昌泓的恒。 晏二冷漠而去,临行时目光隐晦不明地望了姬谷一眼。 恒站起身拭泪行礼,孙夫子摸不着头脑。 待到下学,众人回寝,恒果然已不在原处跪着。姬谷松了一口气,推开门,差点绊倒。 是,这小姑娘不跪在门外了,她跪在了门内。 嬴晏只当没瞧见此女,yīn沉着脸拎药炉熬药。恒已经跪了整整一日,却不肯让众人看到,只跪在暗处。 姬谷一直凝视着她,许久,躬身,好奇问道:唔,你还能跪多久? 恒是个颇为老实的小书呆,她说:若是每餐给两个馒头,还能再跪两个日夜,若是不食不饮,大概只能熬到明日辰未之时。 姬谷点点头,用平淡得没有语调的声音道:那也很了不起了。 恒含泪道:我昨日亲眼见你的鬼魂被地府下油锅炸了,你分明是那贼伙的头领,为何没死? 姬谷黑黑的眼珠看着她,平淡道:不告诉你。 恒垂泪点点头,哦。 此一刻,远处忽而飞来一只纯紫色的莺鸟,毛发生得极是有光泽,形态也极俊极高贵。它翩然飞来,却直直撞在了晏二身上。 恒低呼:阿柯! 晏二被它撞得咳嗽起来。 恒途经金乌时,这鸟儿是被一阵yīn风chuī到了牛车之上的。它受伤颇重,颈上竟是人手掐痕。恒怜惜它,便养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姬谷早已拿起了书,看了起来。许久之后,那紫色小脑袋却在狭小的室内不停地转动,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如人一般,似乎还带着表qíng。 恒跪扑,把它圈在了怀里,红着眼圈道歉:还请判士原谅,小女并非故意无礼于您。这鸟儿生xing桀骜,还未养熟,冲撞了您。 晏二却抽掉姬谷手中的书,扔到地上,大咳道:你到底是何人? 姬谷面无表qíng,想了想,从脸上揉掉了一层面具,露出一张比姬谷更平凡的脸。他说:我本是世家子,听闻孙夫子所收之徒大半是农人,乡党中有年龄相仿的农人,我思量许久,便给了江湖匠人一年的粮,做了一个面具,借农人的名声,来此求学。 匠人中倒也不乏这样会换脸做面具的,楚国中就不在少数。 姬谷这话说得极顺溜,一张脸虽然依旧没什么表qíng,但是还算诚恳坦然。晏二垂下头,又咳了起来,不知信未信。 许久,晏二才点起烛火,指着跪在地上的恒,面庞冷秀方正,夜已深,姑娘请回。 恒抿着唇,眼泪又掉了一串。她说:我爹爹的魂魄在yīn间拘着,大夫说熬不过这二三日了。我知父亲大错已酿,无意为难大人,只是事到如今,小女唯有求您一途,倘使不尽力,小女寝食难安,大人虽不能答应,但请不要阻拦小女尽孝。 她扶着中间的屏风站了起来。此时天色已全黑,她却又推门而出,跪在了外面。 姬谷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平淡道:此女甚是聪慧明理。 白日跪在无人经过看到之室内,并不以自己之势、众人之力gān扰晏二判断,夜间跪在门外,是为男女大防,亦因不肯打扰晏二休息,此番行事,极是妥帖。 转眼,晏二却已然平躺在铺上,没了呼吸。姬谷正要秉烛看书,却被药炉绊到,手扶住晏二的g榻方站稳,无意竟触到晏二黑衣,冰寒至极,还未收回手,口中吐出一口热气,雾气之后,却浮现了一层水波诡谲的漩涡,漩涡静止之时,姬谷颅中刺痛,闭目,脑中却瞬间浮现了一些再清晰不过的景象。 黑衣的少年一身黑色仙鹤补袍,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坐在yīn森公堂之上。惊堂木一拍,许多牛头马面便押过形体虚幻、脸色苍白的鬼祟,它们齐声喊冤,那堂上的黑衣判官刚正不阿,沉声喝道 汝等可知,此生在阳世犯了何罪? 汝生为贱格,却不肯认命,妄图富贵,夺财偷运,可知有罪? 汝生而富贵,却恣意矫佞,bào戾无常,轻人贱己,可知有罪? 汝上世受尽劫难,今生原可苦尽甘来,却瞒天欺己,休妻nüè子,只为另娶貌美有钱之女,兴家发达。汝可知那貌美女子上辈子原是虎láng食尸之辈,糟糠本是天母历劫到尔家点化,幼子他日可位极人臣福荫五代!蠢极!愚极! 汝今生高寿有福,一生行善,本无罪过,理应放回轮回道再世为人,然汝之儿媳今日生产,竟得残疾痴儿,本判本百思不得其解,翻《人世录》,观汝平生,却发现尔一生之行善竟皆在父母子女造孽之后,行善之后遂心安理得,日日安睡,从不思整理家风,痛改满门之非,这才报应到孙辈。何者为善?善此物若为填恶念,与恶又有何不同?大恶,大鄙!左右敕令,拉入猪狗之道! 姬谷恍恍惚惚中,额上满是汗,忽而被人攥住了手臂。他睁开眼,似梦非梦中,yīn间判官的那双眼也睁开了。判官极是惊愕地看着他,面庞被月色照得极为苍白。这夜间竟是yīn间判官,白日却是个妥帖病弱的少年晏二哑声问道:你未离魂,竟能看到?! 离魂入梦才看到yīn间之景的那个,正在门外摇摇yù坠地跪着。据说,她极贵。 第二日,天蒙蒙亮,是晏二推开的门扉。恒红肿着眼,目光却依旧清澈。她已一日一夜未睡。晏二冷冷看她一眼,才道:休要跪了,昨夜我已放他回去。念你拳拳孝心,便暂且饶你父亲几年寿命。天意如此,倘使他先死了,反倒阻了你的命数。今日一去,不可同任何人提起此事,若再害我左迁,我便把你那蠢钝如猪的爹爹放进油锅里炸成丸子! 少年晏二十分不理解这世界上还有人笨到把qiáng盗杀人案硬生生判成自杀案的,正如他也不大清楚自己是怎么小小年纪在yīn间便一升再升,做上左判的职位的。他判案生涯唯一的耻rǔ便是没按时拘来魂魄的那伙qiáng盗。只因金乌太守放过,那群qiáng盗一夜之间失踪,莫名其妙的是一夜之间又出现,三十几条贼鬼,齐刷刷地自动投案,他们纷纷说不知到底是谁杀了自己,哭着闹着要嬴判官做主。少年晏二冷笑了笑,把他们通通扔到了拔舌狱。至于真正的贼首姬谷,也在之后的一夜,迷糊地自动投案而来。他说自己因分贼赃不均,已被同伙杀害抛尸许久,只是成了孤魂野鬼,一直寻不到yīn间路。 少年遥想之前,一路跟踪姬谷而来,却发现一切十分不对劲。这个姬谷的魂魄太纯净,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拘。眼下瞧来,幸亏没拘,否则冤枉了人,又要左迁。这次被贬到平境极东上任已经是极限了,再迁,就要掉到东海了。 此事告终,书院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恒的母亲曾修书于姊妹,孙师娘之后便把恒带在身边教养。往往前院孙湖带着众子弟奏起《秦行伍》,后厢便响起了毫无韵味的《楚女》。偌大的书院中,多了个姑娘,一窝少年本该沸腾如鼎,但从恒所奏之曲,便知她是个十分古板无趣的小呆子,与以美著称的楚女没什么关联。 年少慕风流,比起齐刘海的小恒,山下镇里兑馆中身材丰满、能歌善舞的少女们要更有吸引力些。故而,这窝半大的毛孩子常常趁着孙夫子出外访友的时候,窜到镇里玩耍。往往学着爷们儿壮着胆子喊给我最漂亮的姑娘,却引起哄堂大笑,他们都觉得羞耻。 遥遥的雾色中,走来一个背着藤柴的湖衣少年,冠带风流,有青山翠玉之美,缓缓含笑道:小生买柴而来,口中甚渴,想讨杯茶水,姐姐们。 少女们竟似痴了,一窝蜂地去倒茶,这一脚绊了那一踝,美人们竟争先恐后,倒似谁喂他一口便成了福气。 众生不忿,转眼瞧去,竟是师弟huáng四郎。他倒古怪,身上有股子不辨年纪的劲头,透着骨头里的温润和偏执,哪一样都不带人间烟火。 他身后却有梳着整齐头发的少年僵着脸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众生又低声喟叹,这才是个真正的美人,气质天成,可惜怎长成了个男人。 huáng四郎笑成两个月牙儿,三哥,弟渴了。 有少女一人纤纤素手捧着水走到了huáng四面前,眼波含笑,郎君请用。 章三脸更僵,伸手粗鲁地夺过瓷碗,递到huáng四唇边,喝! huáng四有些抱歉地看了少女一眼,浅浅低头啜饮了几口水,章三却似一只坐卧不定的公鸭子在旁边怒道:不过一担柴,怎就没用到了这个田地? 他把碗往huáng四手中一塞,背起柴,大步朝前走了。 huáng四因为家贫,付不起束脩,但所幸孙夫子为人厚道,应他平素做些采买以抵学资。 huáng四晃了晃瓷碗中的茶汤,看着远处的章三,又低头,睫毛盖住了眼珠,唇角却带着扩大的笑,多谢姑娘。 自那日起,huáng四虽揽下学中杂物,但劈不动柴火,扛不动蒸笼,下山气喘,上山吁吁,章三公子便同qíng地统统包办了,可但凡有一日嫌累了,眯上眼,听到笑意盈盈的一句五马分尸,曝晒吊颅,章三便瞬间惊醒。 平素大家都知道晏二有个随时昏倒随时醒的臭毛病,横竖死不了,便也不大搭理。姬谷饭后回房,夕阳徐染,晏二药炉中煮着药,竟已倚着门昏了过去,这判官当得也忒殷勤,人间还未昏沉,他yīn间已忙碌起来。姬谷这等冷漠的,虽极愿意从他身上踩过去,可是,脚还未踏,心中不平至极的章三却粗着嗓门指着他吼:大哥哎,小心天打雷劈你! 姬谷扭头,瞅着扛着一张新采办的梨木桌,压得额上青筋直炸的章三,点点头,嗯,死不超生你。 兄弟四人,说来是有几分别扭和矛盾的。你喜我,我恨他,他防他,他又在笑他。 书院后侧有一池水,天时,夫子撒下了一袋种子,施一袋肥,本预与众生风雅赏荷,夏天时,只长出一片死胖死绿的荷叶,其他的种子都死了。 重暑来的时候,孙夫子硬生生撑了场面,对着硕大的荷叶,和众生吃了一局酒席。人道流氓易醉,书生易痴,这会儿反了,书生一个比一个像流氓,喝得不亦乐乎。孙湖看着满园翩翩少年,心中豪气万千,哈哈笑道:试看昭三公九卿,吾昌泓山文武几何! huáng四吃酒吃得飞快,似是十分喜欢这杯中物,伸出舌尖去接琼浆玉露,一身湖色长衫在风中chuī出了水墨晕染的光,待到壶空,却抱着一把古琴撑坐在水糙之上,他弹的不知是什么,只令人感觉到仙人之曲才有的无穷美妙,应了孙夫子之豪言,倒是拔高澎湃起来,微微垂目一笑,魔道成了仙家,yù望脱俗起来,风停不了,人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