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页
书迷正在阅读:追凶神探、被迫成为失忆死对头的假道侣、独裁Boss领证吧、重生后真千金她又美又撩、猛虎禁止垂涎、男主秘书的围观日常、方家小茶馆、满级女魔头被迫成了黑莲花、陆夫人她是团宠小祖宗、深雨,初霁
我见她神qíng专注,亦抬头去看,但见天上有雁字成行,自宫城上方飞过。 怀吉,崔公子是否还在京中?她吞吞吐吐地问,说完即低首垂目,满面晕红。 我顿时明了,她的愿望跟崔白有关。 我坦言告诉她,自调入后省后,少有机会跟画院的人联系,实不知崔白近况,她便又问我可否代为打听。我答应,问她:你可有话要转告他? 她下意识地绞着衣袖一角,声音轻如蚊鸣:他上次送我的画那幅秋浦蓉宾图上面的大雁请帮我问问他那大雁 见她如此qíng形,再回忆秋浦蓉宾图上细节,我这才想到,雁被称为德禽,一夫一妻,配偶如逝其一,终身不再嫁娶。《仪礼?士昏礼》曰:昏礼下达,纳采用雁。取其对配偶坚贞节义之意,以讨yīn阳往来,妇从夫随的吉兆,故国朝婚姻礼俗,仍以雁为信物。崔白画上有双雁,以他那疏逸洒脱的xingqíng来看,赠此画给秋和,未必没有暗示婚约的心思,至少,也是表明有意于她。 崔白容貌英俊,举止大有才子气,年轻女子倾心于他不足为奇。今观秋和态度,显然已对其qíng根深种,既打听崔白行踪,应是想找他问明心意,若他确有求亲之心,她是可以自请出宫,与他为偶的。 想明白了这层意思,我立即对秋和说:我这就去找人问,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我先去画院查到崔白当初留下的京中住址,又托张承照找可以出宫采办物品的前省内侍去打听,可惜后来张承照带来的回音并不佳:崔白早已离京,说是要周游天下名山大川以写生作画,无人知道他何时归来。 我转告秋和这结果,她自然是失望的,于是我忙向她承诺,一待崔白回来就与他联系,秋和连声说没关系,现在留在宫里也好,我很喜欢摆弄这些花儿粉儿和香料,若出宫了,上哪里找这许多去? 这倒也不是托词,看得出秋和是真爱做司饰的工作,我们觉得繁琐无趣,她却可以自得其乐。这也使她的等待显得不是那么枯燥而漫长,我乐观地想。先在宫里做几年她想做的事,然后再走出皇城,嫁得如意郎君,在相夫教子中过完余生,秋和这样善良的女孩应该有如此完美的生涯。 庆历七年,十三团练与高滔滔姑娘年十六,今上与皇后谈到二人幼年婚约戏言,顾及自己无子,很是感慨,遂提出官家为十三、皇后为滔滔主婚,使相娶嫁。于是宫中之人开始筹备这天子娶妇,皇后嫁女的大喜事。 高姑娘尚未行笄礼,既议妥婚事,便定于这年寒食前一日行礼。是日,皇后率执事宫嫔亲临高氏府第观礼,公主本也想去,无奈此前着了凉,只得待在阁中养病,无事可做,十分烦闷。 午后阁中宫人依风俗以枣面为饼,用柳枝串了,cha在门楣上,公主见了也要去cha,却又被苗昭容喝止,公主便又闷闷地躺下,状甚可怜。 韩氏向苗昭容建议去请范姑娘过来跟公主玩,苗昭容说今日皇后去观高姑娘笄礼,范姑娘应该也随她去了,韩氏却摆首道:我听说范姑娘这几天身上不大方便,不能观嘉礼。 苗昭容闻言挑了挑眉:葵水? 韩氏说是,苗昭容有些惊讶:她也还不大罢 韩氏笑道:娘子天天看着,所以觉得不大,其实范姑娘比公主大四岁,今年十四了。 唉,不知不觉地,这些小姑娘就长大了,可见我们也老了。苗昭容感叹,然后唤我过来吩咐道:你去问问范姑娘,看她是否愿意过来陪公主说说话。 我领命,随即前往中宫找范姑娘。 这日因皇后出行,大批侍从随侍,故柔仪殿留守的宫人不多,显得冷冷清清。我往范姑娘阁中去,却没见到她,她的侍女一指柔仪殿正殿,说她在里面添香药,我便又朝正殿走去。 正殿前竟连个值守门禁的内侍都没有,我隐隐感到有点不妥,但还是缓缓走了进去。 殿内似乎并无人影。锦幔低垂,四壁无声,先见着的是七宝御榻夹坐中那两尊金狻猊,二shòu皆高丈余,几缕翡色轻烟自shòu口中悠悠逸出,飞香纷郁。 自明日寒食起,京中要断火三日,故今日是节前最后一次焚香,用量比平日多,除二尊金shòu外,殿中画梁上又垂下两壁鎏金银香球,球体为镂空jīng雕,中间可开合,内置香药,球体下部有燃炭,由细银链悬挂着,在两侧锦幔前密密地垂了一层,流光溢彩,有如珠帘。 温暖的芬芳气息悄无痕迹地自鎏金银香球内飘散开来,是上品凌水香,花气百和旖旎,在这寂静空间中萦纡旋绕。我来过柔仪殿多次,却从未感受过如此奇异的氛围,便似中蛊一般,于这温香氤氲处徐徐移步,无声地继续前行。 忽然,左边的帷幔动了一下,几个银香球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银铃声,悦耳如乐音。我略略转向声源处,探首去看。 银球珠帘内影影绰绰,隐约有两个人,我凝神望去,先辨出范姑娘的身形。她一手托盛着香药的匣子,另一手执银匙,身边有个银香球正开着,待她朝内添香。 但她此刻已无暇做此事。 有一男子正轻搂着她的腰,低首吻她。 适才的银铃声应是这突发事件引起的,陡然发生于范姑娘以匙添香时,故她几乎还保持着此前的动作。 那男子先是一点一点啄她的唇,范姑娘身体微微颤抖,大概是有些受惊,但终究没有推开他,于是男子开始深吻她。 他们隐于帘幕后,侧身对着我,我所处之地离他们尚有段不短的距离,且之前我未发出过任何声响,所以他们并未意识到我的存在。 这一幕令我异常惊惶,此刻只想迅速逃离。我从未见过这等男女qíng事,何况何况是他们。 为避免被他们发现,我缓缓后退,移步无声,却恐他们听到我不安的心跳声。好容易挨到门边,才蓦地转身出门,仓皇朝外跑去。 刚奔出大殿院门外,忽见前方纱笼前导,绣扇双遮,两列宫人拥着一步辇迎面而来,依稀是中宫的仪仗。我越发想快步跑开,不想甫一转身就听见有人呵斥:大胆!皇后驾到,竟不见礼! 我只得停下,面朝皇后行礼如仪。 皇后彼时正跟随行的司宫令谈笑,见我这失礼举动面未改色,依然笑着,从步辇上下来,问:怀吉,怎么这样急?赶着回去么? 我无意识地答是,旋即又觉不对,连忙改口说不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如何解释,面热过耳,汗出如雨。 皇后见状亦觉有异,凝眸问我:你是从柔仪殿出来么? 我颔首称是,皇后遂又问:谁在里面?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只说:范姑娘。 观音?皇后问。观音是范姑娘的小字。 我再说是,不敢多吐一个字。 皇后默然。半晌后才又问:还有谁在里面? 我无言,纵然明知不回答皇后问话为大不敬,却也不敢再开口。 皇后此时却已猜到:官家? 我深垂首。 皇后是何表qíng,我并不知道,我能感知的只有双目余光处,她衣裳的一角。周围的人也是一片静默,这时光仿佛凝固了一样,除了夹道宫槐上的鸟儿还在宛转地叫。 有一颗水珠滴落在皇后面前的地上。是下雨了么?我还在想,却见皇后下裳微微一旋,飘离了我的视线。 听说,后苑的花儿,正开得,好皇后一边朝外走一边说,声音语调仍是平稳的,只是多有停顿。 司宫令忙跟上,接着道:是啊,桃花李花,金蛾玉羞都开了,娘娘不妨去看看。 两列宫人沉默着逐一从我眼前经过,尾随皇后往后苑去。最后,有一人在我面前停下。 我抬头,看见秋和含泪的眼。 怀吉,她低声对我说,快去找张茂则先生,请他到后苑来。 我答应。秋和拭了拭眼角,快步跟上皇后侍从的队列。 我朝内东门司跑去。离开之前,看了看地上那一滴已渗入地砖的水珠痕迹,再仰首望天晴空澄净,毫无雨意。 找到张先生,我极简略地把经过告诉他,提及柔仪殿事时只说了句官家与范姑娘在殿中,而他已明白一切,不待我说完,即展袖而起,大步流星地往后苑去。 我略微踌躇,最终还是跟着他去。待到了后苑,见皇后正徘徊于花影之间,目光游移于花叶之上,但眼神空dòng,对这满园芳菲,显然视若无睹。 张先生走到她身边,欠身轻唤:娘娘。 哦,平甫皇后见是他,声音竟有些颤抖。这让我忽然想起了公主。她有时候在苗昭容那里受了委屈,常会赌气不说话,但若我过去劝他,她便会带着哭音叫我的名字,随后往往是一场痛哭。 娘娘,孟之月你率六宫献于官家的穜稑之种已长出青苗,何不去观稼殿看看?张先生建议道,语意温和。 皇后怔忡着凝视他,片刻后终于微微笑了:好,去观稼殿。 后苑一角建有观稼殿,每年孟,皇后会率六宫嫔御选取九谷穜稑之种献给皇帝,皇帝随后再亲耕籍田于观稼殿下,待秧苗长出,便可于殿上观赏。 皇后徐徐登上观稼殿,我没有再跟过去,只悄然立于稻田一隅,远远地看她。 苑圃有专人侍弄,此时秧苗郁郁青青,长势喜人,若从殿上俯览,新秧盛景一定如侍从之臣所言,苒苒香塍色,油油瑞亩烟,我想,皇后见了,心中多少是会有几分愉悦的。 皇后端然立于大殿正中,一袭祎衣,翟文赤质,白玉双佩。她俯视足下苒苒青禾,神态渐渐平复如常,依然那般庄静宁和。有风chuī过,鼓起她深青大袖,她微微仰面,九龙四凤冠上的十二株首饰花轻轻颤动。闭上眼睛,她露出了一缕恬淡笑容。 而张先生一直隐于她身后廊柱之侧,安静地凝视她,很长的时间内不语亦不动。 他穿着皂色衣袍,看上去仿佛只是一道颀长的影子。 (待续) 祈雨 4.祈雨 不过半日,范姑娘的事已遍传六宫。此前宫中养女多有为今上所纳者,但那些都是先帝后妃收养的,在晚一辈的小姑娘中,按宫中传闻说,范姑娘是第一个得幸于上的,故娘子们相互打探着消息,都在等着看皇后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