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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县令有与亲贵有gān系走门路的,有进士出身拜同年、拜考官的,也有自以无甚门路却将一腔忠诚奉与官家、以我用心,官家自慧眼识英。纪县令却是这里头最宽心的一个,他经义史书虽不出挑,庶务人qíng却极通,是以答得并不差。 陛见时,九哥果还记得妻子这老邻居,还多问了他数句。纪县令一时忘qíng,连花白的胡须都仿佛要变红了一般,叩头道:臣万不想官家还记着臣。九哥心里暗记着他,见他判词十分通透,便想:我要做的事,要与商户打jiāo道,他既非进士,便少些傲气,又明世qíng,正好用着他。 回来却与玉姐说今日遇着故人云云,说这纪县令是个机敏的人儿,好叫他往穗州做个知府,于商事有利。 玉姐自是乐得故人有前程,却又担忧:我记着这纪县令族里是商人家出身,你叫他gān这事,他族里又有商人,恐有gān连,若因而循私,是你我害了他。 九哥笑道:无妨,他终是个读书人。且我有御史在,拟一旨与他长官,休令他做糊涂事即可。 纪县令叫天上掉下个馅饼儿砸着了脑袋,欢天喜地,与洪谦道谢。洪谦却嘱咐他;官家新登基,要gān一番事业,君之前程,在乎自己。做得好时,前程不可知。做得不好,是丢了官家脸面后半句儿却不说了。 纪县令忙敛了笑,连说不敢,陛辞时,九哥亦是这般说法。纪县令将一腔欢喜化作任重道远,连说不敢辜负圣恩。 县令离京归去时,已至闰七月末。九哥黜其不足者二十三人,择今年新进士补其缺。又有如纪县令这般高升者十余人,择京中往年进士居闲职者补入。余者称职者,各归本位。 那头东平伯夫人犹记着日子,催着丈夫上表,请先放定。九哥亦听说东平伯夫人之急切,还与玉姐嘀咕:是不是他家有甚不好事哩?暗令人去查了一回,晓得是东平伯夫人无事乱着慌,这才放下心来。东平伯夫人却不晓得,她儿子亲事险因她着急要叫九哥悔了婚去。 到得月,内外齐备,东平伯夫人果jīng心准备,与东平伯两个携了儿子媳妇,并往宫中放定来。郡主自放定至成婚有定制,一切依礼而行。礼成之时,东平伯夫人一颗心这才重又放回腔子里,与王氏两个见三姐与郑隆少年男女,真个珠璧合,都觉快慰。 第129章 惧内 八月里因三姐定亲,宫里更添一抹喜气,这一年中秋节宫里便开心起来。九哥既出先帝之孝,宫里过节便极热闹,又放烟花,又宣召百戏伎人入内。太皇太后越发喜欢热闹,好听个响动儿,既见九哥尽心,也自欢喜,将慈寿殿小厨房里做的月饼赐与九哥。 玉姐见她善待九哥,此时更不以她藏jian,亦陪她欢笑。太皇太后更搂湛哥,逗他说话。湛哥已两岁有余,与她一处一口一个娘娘,太皇太后喜不迭,与淑太妃两个互使一眼色。玉姐见了湛哥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儿,不由嘲道:他这会子倒识得娘娘了。 知道典故的便都笑将起来,原来宫中尊贵妇人皆称呼娘娘,湛哥才学说话时尚幼,玉姐既是他娘,又是他娘娘,他人儿小,傻傻分不清楚。叫玉姐便是一时娘一时娘娘,横竖是叫唤一个人人,玉姐也不以为意。待抱他往见两宫,皆令他叫娘娘,他便糊涂了,小舌头儿都打结了。总有一半年时候儿弄不清谁个是谁个。 一片欢笑里头,皇太后也只得qiáng扯出一个笑影儿来心里实不快活。她不似太皇太后,虽没了儿子,好歹跟前有个侄女儿侍奉,又有广平长公主既是孙女儿又是侄孙女儿,权慰寂寞,娘家也不顶事,且有太皇太后压着,心里实是委屈。 不想看这些个人的笑脸儿,她便将脸儿别往一旁,也是合该有事,恰叫她看着宫女宦官为趋奉,个个脚下生风。便问:那是怎的?急脚猫儿似的,出了甚事?因她这一问,玉姐不得不令碧桃去打听。 碧桃回来道:过节事qíng多,她们忙哩。 太皇太后道:纵事多,哪有这般跑法的?命唤了个小宫女上来问话,那小宫女许是年小,人颇实在,趴地上磕个头儿,回道:因前几年放了几百号宫人出去,宦官也放了些老的出去养老,又都不曾补全,如今宫里剩的人少,平日还好。到了忙时,一个人要做两个人的活计哩。手上脚下不紧着些儿,便要出错儿领罚。 皇太后正气闷间,挥手儿便叫她下去,却与太皇太后道:既缺人,须再择宫人来。宫里总不好似乡间土财主,又吝啬又刻薄,逮着个人必要叫一刻不闲累到死。 太皇太后略一点头:节后再说罢,且看焰火。说便抱湛哥,伸指指着天上烟花逗他去看。 玉姐听了皇太后的话儿,略有些儿耳热,颇疑这乡间土财主、又吝啬又刻薄是在说她。只大节下不好反唇相讥,更不好带出来,也只笑笑:也是我年轻疏忽了,前者娘娘心善,放了宫人出去,也没补多少人来,我竟以无事了。既这般,明便择人来。她心里打的却是明年采选宫人之前再放一批出去的主意。 太皇太后转头看看她两个,道:且放放,过完节再说。 过了中秋节,玉姐便往慈寿殿来请示太皇太后采择宫人之人:我年轻,未经过事儿,您久居宫中经的见的多,还请娘娘多指点。太皇太后笑道:也没个甚,只看宫中各处用多少人儿,现有多少,将要放出多少,叫他们算出差的人来。比着数目,多征一、二成备选。底下选人时已筛过一回了,到你眼前的,皆不至太蠢笨,多这两成,是为防着有疾病又或有不合眼缘儿的。 玉姐笑道:原来如此。不是娘娘说,我还想不着要多备些人。 太皇太后笑道:你也不曾疏忽,这宫里宫人,从来是看用多少便召多少,否则也是白养闲人,钱库都叫她们耗gān了,外头她们家人还要惦记。倒是有一事 玉姐听她言有未尽之意,会意接上问:娘娘还有甚指教?与我说话,哪须客气哩? 太皇太后便说:说了不许恼你如今也不须多选人了,往年人多,是要人伺候的妃嫔多,如今官家后宫空虚,用的人少。你须先想好应对办法,否则叫旁人说出来便不好看了。 玉姐面上微一变色,旋即笑道:谢娘娘提点。 却说太皇太后也算是好意提醒,玉姐心头便添一事,思来想去,却并不与九哥先提及充实后宫之事。横竖夫妻两个早有话在先,玉姐便当九哥是记住了,他不提,她难道要自寻烦恼不成?她只管尽管照顾九哥起居,与他处置家务,不使他为内宫烦心,且看九哥怎生说。 一面令各宫管事宫女太监报上人数来,将那无人居住的宫殿暂封了,又将常居之处或常游玩之处留足人手,又将年纪大的宫人百余人再圈出备放出宫,两相比照,纵多采选些,也只须采选三、二百人。 玉姐便将此事报与九哥,因内廷采选之事,多采选良家子,是编户齐民,须过政事堂,与内廷一道签发告示,这才好行事。九哥见放出大龄宫人百余名,又采选新人二百余,多出百来人,便知是为中秋节事。 玉姐道:我瞧过了,不用的地方儿暂封了,便用不着许多人,多少采选些儿,也是与慈明殿个面子。纵过节,人也够使的,节庆时她们忙些儿,多与些赏钱便是。若人多了,节时倒宽松了,平日里无事可做,人闲下来便要生事,不好管教,又费许多钱粮。没的与咱寻不自在。 九哥便即应允。由内廷行文,移jiāo政事堂。政事堂里见了内廷公文,既有放宫人事,再添新人也是常理。政事堂心里,九哥年少,孝期已过,纵他想要借机充实后宫,也是人之常qíng。且只采选百余人,实是历来新君采选最少的,再无驳回之理。因采选人数少,便于京郊等地采选,并不令搅扰外地百姓。 此令一出,便有些人心思活络,思官家又青年少,又算得上有为,充实后宫也是应有之意。有心做个皇亲的,早早便停了与女儿说亲,只待宫中有消息传来,便好走一走门路,以至有寻到申氏门上来的。 忽忽十数日,便有足二百人送往宫里。却不径送跟前,先自禁宫后门入一处大房舍,命沐浴更衣,个个清洗gān净,将旧衣皆除了去,自里而外换全新衣裳,被选中的,便着这衣裳入内服役,斥出的这衣裳便算赏赐了。又有几个老妈妈来与少女篦头发,与沐浴更衣是一般道理,都是为防着将宫外不洁带入宫内。 太皇太后拘了皇太后,却令玉姐放手去做。玉姐更不含糊,她从不怕使人笨,却恨下人太聪明,竟是将颜色极好、心思极灵的黜了去,只留听话肯gān活儿的。将这些个人jiāo与宫正:好生调教,休要怕笨了,人越实在越好。聪明人好自作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 宫正原是太皇太后看中的人,曾有得意跋扈时,此时却与太皇太后一般颇有洗尽铅华之意,也是不喜生事之人,当下一字不反驳,更不劝谏,领命而行。 反是碧桃与青柳两个,手心里捏着一把汗,有眼睛的都看得出,皇后此举并无与官家充实后宫之意。不由忧心,劝玉姐道:恐有人说闲话,说娘娘好妒哩。这却不好听。横竖是宫人,便要几个生得略好些的,也翻不也làng花儿来。 玉姐道:且用不着,我又不傻。话虽如此,她心中也有些惴惴。 不想九哥还没发话儿,便又那一等多事的,听了宫中采选宫人,将颜色好的放出,将粗笨的留下,便有皇后好妒的闲话说出来。以致有一等自觉为着皇后名声着想之人,悄悄寻了洪谦,迂回游说。洪谦道:为人臣当尽忠,若官家无嗣,我自当劝着。为人父却要爱护子女,今帝后皆年轻,已育二子,我为人父,难道盼着女婿不亲近女儿反另寻妇人? 这事经秀英之口传入玉姐耳中,玉姐却扬言:叫他们死了这条心罢!我便好妒,又待怎地?!谁个多嘴饶舌,管他是不是已有了儿子,我送他家两个美姬、我不止送人还要为他姬妾请封诰命,看他夫人妒是不妒! 因洪谦冥顽不灵,又宫中皇后牢牢把着官家,那御史huáng灿又坐不住了,忽喇喇奏上一本。请皇后大度,请官家休要惧内,当充实后宫。御史奏本虽经政事堂,宰相却是不能匿下的,是以虽有丁玮大骂huáng灿:昏聩!东宫都四岁了,官家又不是无嗣,你添的甚么乱?从来有劝帝后和睦的,未有劝帝后离心的;有劝皇帝毋好女色的,未有劝皇帝亲近妇人的。若官家因此而耽于美色,你便是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