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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皇帝果真有所不测,那长安定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在座谁都逃不过。 有人转开了话题, “尚书令大人怎么还不露面?谁再去催一催?该不会也‘病了’吧?” 尚书令杨彪没有生病,但他晾着众官员, 就是不肯来外书房。 只因皇帝上次突然造访府中,怒斥士孙瑞等人的场面,给杨彪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 因此这次杨彪只坐在内书房, 要从人把前来的官员都拦在外面,没敢像上一次那样凑在一起,跟诸位同僚高谈阔论。 “父亲,您找我?”杨修推门而入。 杨彪示意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来。 杨修不等父亲开口,先道:“这次儿子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杨彪无奈,盯着儿子仔细看了两眼,算是暂且信了他的话,道:“我这里倒是有些消息。”他作为尚书令,得到的消息自然比外书房等候的众官员还要详细机密些。 “廷尉石大人昨晚就派人送了信。”杨彪对儿子隐瞒很少,“他审的人,乃是汪雨。” “汪雨?陛下身边的汪雨?”杨修坐不住了。 杨彪点头。 “那陛下可安好?” “不知道。”杨彪轻声道:“是淳于阳带兵送去的人,石黄只来得及递这么一句话出来,至于陛下是否安好,汪雨究竟犯了何事,如今一概不知。我上午再派人去廷尉处,就已经进不去了,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凡是出入都要淳于阳允许。” 杨修捻着衣襟上的香囊,思索着。 “你饱读史书,想来不必为父多说。”杨彪淡声道:“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汪雨出手害了陛下,曹昂在内,淳于阳在外,两人把持了长安城……” “不,不会的……” “怎么不会?昨日宫中来人,接了曹昂的母亲与孩子去,还打的是长公主的名号;另外又锁了阳安大长公主府,连伏完与伏德都没有放过。你仔细想想,宫中郎官由淳于阳掌管,城中掌兵的唯有伏完不是他们的人。城外苏危领二十万大军,又是从前受曹昂提携走上来的人。若陛下果真有不测,长安城中尽是曹昂与淳于阳的兵马。长公主一介妇人,居于长乐宫中,还不是受人摆布?”杨彪推着膝盖,怨恨道:“我每常说这宦官之后,不能信任,陛下只是不听。那曹昂的父亲曹操又在兖州,听命于袁绍。现下袁绍平定了黄河之北,命曹操西进洛阳,那曹昂在其中左右为难,最终还是倒向了自己父亲。他们现在紧闭宫门,不事声张,是因为安排还未到位。等到他们万事俱备,我们就再无反抗余地。我熟知陛下性情,他虽然年少,却极为亲政,便是真正生病的时候,也不曾搁置政务。如今接连两日不曾露面,又不曾发出批阅的奏章,身边近侍汪雨受审,所谓的抱恙绝对只是托词。李斯、赵高秘不发丧,扶秦二世上位的故事,就在前朝。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我们要先动手,召集府中兵丁,冲进宫中。” 杨修一颤,有些惊疑得看了一眼父亲,低声道:“可若是陛下无事呢?” “所以要请你再走一趟。”杨彪端起冷了的茶,抿了一口,从茶杯上缘看了一眼儿子,“陛下身边数人,都与你相熟。从前比起与我这父亲来,你与他们倒更像是自己人。我的人去,见不到廷尉石黄。兴许你去,淳于阳肯卖你个面子。” 杨修只觉香囊中阵阵的芬芳,此刻非但不能令他镇定,反倒叫他心烦意乱起来。 “再者,我们闯宫,打的是护驾的旗号。只要见到陛下,我们就退。”杨彪显然一切都盘算好了,“若是见不到陛下……那我们就更是闯对了。” 杨修来到长安大狱外,就见密密麻麻全是披甲的兵,大约是苏危的兵进了城。能调动苏危兵马的,只有皇帝虎符与手书。所以要么陛下还清醒着,要么就如父亲所言…… 苏危的兵没有拦他,放他走到了大狱门外。 这里守着的兵,却是宫中的郎官。 杨修原也做过一年郎官,又常在宫中走动,这些郎官自是都认得他。 守门的郎官看着有些面熟,应当是淳于阳身边的人。 “杨大人留步。”那郎官横刀拦着去路,“今日此地不许进出。” 杨修驻足,道:“你们淳于中郎将在里面?” 那郎官不说话。 杨修便道:“劳烦你去传句话,也许子柏愿意见我。” 那郎官仍是不回答,但神色有些动摇,大约是因为眼前的大人喊了长官的字。 “传一句话,并没什么害处,是不是?”杨修微笑道:“就说我有关于汪雨的消息,请他出来一见。” 那郎官这次动了,却是安排了另外两人顶上来,仍是守着门不许人进出。 杨修等在风雪中,俄而见那郎官去而复返。 “淳于大人说,他干系所在,不能离开。若杨大人果真有汪雨的消息,可以写下来,经宫门卢毓或是赵泰,送呈御览。” 很好,曹昂、淳于阳、卢毓、赵泰——都在。淳于阳一向与他不对付。他甚至能想象出淳于阳说“若他果真有汪雨消息”时那揶揄的神色。淳于阳自然是不信他的鬼话。 “没有别的话吗?”杨修悠悠道。 “大人还说,风急雪骤,叫您不要到处乱跑。” 杨修脸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