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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允本就瞧不起吕布的剑客出身、粗鲁言辞、小人逐利,又吃他这样一顿抢白,又是恶心又是生气,然而当着皇帝与朝臣,此事自己又当真理亏,只能捏着鼻子道:“是我对他们太过宽容了。”又道:“好在陛下洪福齐天。”还是只肯承认皇帝的福泽,不肯承认吕布的贡献。 吕布学着王允从前的样子,对王允露出个鄙夷的眼神来。 王允看得心里一阵窝火。 吕布这番话,却并不是专为恶心王允的,他是真的认为自己立下了擎天保驾的大功。若不是有他捉住了胡轸,那小皇帝就要糟糕了。吕布自觉今日立下的这番功劳,比从前设计刺杀董卓还要高、还要大。 所以吕布不独面对王允之时底气壮了,对上小皇帝,他也自觉劳苦功高,有了开口要封赏的资格。 吕布转向上首的皇帝,道:“陛下,听说义真老将军俘获了西陇兵马无数。要知道西陇出好马,臣军中可是急缺兵马。就说这次捉拿胡轸,若不是臣手下精兵有良马,恐怕不能这样及时追到,免了这场大祸。这次是臣早有留意,胡轸一动,臣便领兵追上去了。若是再有暗中行事之人,早发三五里,臣若要率兵追赶,底下精兵非得人人都有好马不可。还望陛下允许,臣往义真老将军俘获的西陇战马中挑选一番,给手下精兵配备上好马。” 王允看不上他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模样,嫌恶得别过脸去。 皇甫嵩只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好似老僧入定。 刘协微笑道:“奉先师父以为要多少匹马够用?” 吕布张口便道:“臣原是善于操练骑兵,若要臣说,那自然是麾下三万兵卒,人人都配良马。一番更替,总要万匹好马。” 万匹良马,哪怕对于一个国家来说,都不是小数了。 刘协却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只笑道:“你也听义真老将军讲了,总共俘获也不过三五千人,却去哪里给你寻万匹好马来?少不得,奉先师父委屈一二,略减减罢。” 吕布便道:“那臣跟着老将军同去,清点战马,看有多少够臣之用。” 刘协又笑道:“义真老将军出战一次,功劳苦劳都有,奉先师父不给他留些么?” 皇甫嵩忙道:“全凭陛下分派,老臣只听陛下安排。” 吕布却瞧不上皇甫嵩谨小慎微的为臣之道,道:“若是陛下肯派臣去追击西陇兵马,斩获必然不输于老将军。”言下之意,皇甫嵩这是俘获少了。 刘协笑道:“你却走不得。你走了,谁来捉胡轸呢?” 吕布便又踹了胡轸一脚,也笑起来,妥协道:“既然是陛下开口了,那臣便留一千好马给老将军。他带兵主要是守城,平时也用不到马。说实话,好马给守兵,也只是浪费了。”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但太过直率难听了。 战马一节,吕布做出了让步,又道:“陛下,如今城外凉州叛军与西陇叛军的围困都解了。城中既然已有老将军守着,臣手下三万骑兵,整日在城中困着,也着实浪费。” 刘协听出弦外之音来,眯细眼睛打量着吕布,仍是笑着,温和问道:“奉先师父想往何处去?” 吕布有他自己的打算。这长安城中,处处掣肘,他行动多有不便,就算他兵强马壮,然而皇帝就在眼前,许多事儿都要照着规矩来,而且也不利于自己拓展。就比如说这西陇叛军,在吕布看来,自己也有与之正面一较的实力。若是他领兵出战,哪里还用分皇甫嵩战马?然而在长安城中,在未央殿里,总不能不卖小皇帝个面子。吕布就想往长安城外去,更自由些,也更能为自己的部队争取更好的资源。 吕布早已盘算好了,此刻见问,开口便道:“臣也不能往远了去,总不能舍下陛下。臣想着,就往京畿三辅,不拘哪里,只要陛下委任,臣便带兵前往,拱卫都城。” 此时各处战乱,唯有长安近郊三辅地带,民富粮丰,是好地方。 此前刘协也曾与曹昂提起过三辅用人之事。这等好去处,自然早在王允执政之时,就安插了王允同乡交好之人去。 吕布主动请缨,要往三辅就任,那是公然要拔除王允埋下的亲信。 刘协想要挪除王允在三辅任命之人,都要小心稳妥行事,不欲在乱局中更起内乱。 谁知道吕布飞来一笔,竟是毫无顾忌,直打王允七寸。 刘协看着王允发青的面色,忙抚了抚面颊,按下了翘起的嘴角。没想到他准备慢慢图谋之事,竟然给吕布歪打正着,提了出来。而且吕布性情如此,王允也不会疑心是有人指使。 殿内一时安静。 王允先开口,忍着怒气道:“如今左冯翊宋翼,右扶风王宏,都德行无亏,治下安宁。温侯竟是携功要权,平白要将这二人拿下么?” 吕布皱眉道:“什么携功要权?王允大人,咱们今日就当着陛下把话给说开了。你是文化人,是,朝中臣子都听你的。我呢,是个粗人,是个武夫,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陛下最清楚。你也别给我套些弯弯绕绕的罪名。你那俩同乡就算学问做的再好,现在这个乱世里没用!若是叛军攻来,他俩能守住三辅之地么?我要往三辅为官带兵,那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陛下,为了朝廷。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可怜王允空有满腹诗书经史,对上吕布这么个粗人,再多书面上的大道理都摆不出来。因为这的确已经是乱世之初,战场之上,一千学子比不得一千精兵,是不争的事实。礼坏乐崩,王允从未想过,自己大族出身、苦学一生,最后要与剑客出身,粗鄙贪利的吕布同殿为臣,还要被对方嚷着问“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