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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汗的话余音绕梁,在耳边轮转不休,兰景明恍惚一瞬,攥紧流血拳头,那股痛直冲上来,逼得眼底发红,身形剧烈颤抖。 是了。 他天生异相,本该被抛入山中,父汗为了救他费尽心血,是世上唯一在意他的人,他怎能就此退缩,置父汗生死于不顾。 不过区区灼热,有甚么大不了的,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头,早该习惯才是。 一念及此,兰景明咬碎牙关,弯腰矮身扑下,两膝砸上高台,强忍灼痛嘶吼出声,紧紧攥住卷轴,猛然向上拽起。 灼烧之痛蔓延上来,转瞬撕裂肩膀,高台轰鸣起来,岩浆似被地鸣搅动,向上疯狂喷涌,要将人吞噬殆尽,兰景明被这冲力向外推去,高高抛在半空,岩浆从地底溢出,沿河流奔向草地,土地如被火舌融化,烧成一片狼藉。 兰景明砸在地上,黑衣烧的破烂,皮肉布料黏在一块,痛的满地打滚,卷轴上血肉焦糊,沉甸甸黏在掌心,他不自觉撑起两臂,望向听湖小筑,这般响动瞒不过人,想必官兵就要到了,嫂嫂还在生产命悬一线,若阿靖知道他居心妥测,趁此时机溜进龙脉······ 兰景明闭上双眼,自虐似的捏紧卷轴,不敢再想下去。 不能待下去了,必须离开这里。 “火烧云!火烧云!如此天降祥瑞,定保夫人平安!” 听湖小筑外乱成一团,婢女们三五成群,晕头转向东拜西拜,几个人齐齐跪下,向着被映红的厚云跪下,响头咚咚磕个不停,陈靖不能进嫂嫂卧房,扒在外面坐立不安,总觉得胸口堵着甚么,那火烧云透着不详,不似甚么天相,反倒······ 巨响从天边传来,婴孩应声嚎哭,一浪接着一浪,在耳边爆裂开来。 陈靖恍惚一瞬,整个人被劈成两半,一半被那巨响镇住,一半被这狂喜俘虏。 他惶惶然抱住额头,承认自己的自私。 陈家有后了,他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等他再大些有了自己的府宅,就可以搬出这里,光明正大同少年在一起了。 “白青,白青你快过来,太好了,太好了,嫂嫂生了······” 陈靖欣喜若狂,下意识向后摸索,想攥住少年手腕,一把扑了个空。 背后空无一人,隐隐风声涌过,攥到满掌虚无。 房门吱呀一声,赫钟隐抱着婴孩出来,他满脸凝重无甚喜气,将娃娃送到婢女怀里。 “先生,嫂嫂她······” “暂且还好,”赫钟隐道,“只是身体虚弱,还需好生将养,将军怎么还未回来?” “瘟疫之事不知怎的传入朝中,朝中派人快马加鞭过来,在城门外被大哥拦住,想必接了旨意才能回来,”陈靖道,“先生,我能看看嫂嫂么?” “先把自己清洗干净,再换身衣袍,莫让夫人着了风寒,夫人适才命悬一线,不断呼唤将军,将军需快马加鞭回来,好生安抚夫人,若再出血便危险了,”赫钟隐向外扭头,眉峰深深拧紧,“巨响是怎么回事,焦糊味从哪来的?” 话音刚落,巨响轰隆隆震慑而来,不少人拎着水桶,急匆匆往后面跑,大声呼唤走水了走水了,火光冲天而起,药味扑面而来,远远见到滚滚浓烟,陈靖心慌意乱,指甲抠裂掌心,这药味如此浓烈,想必药庐已经毁了,药庐与龙脉近在迟尺······· 朝廷的人已到城门外了,若此刻龙脉出了甚么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房内骤然爆发哭喊,嫂嫂从未如此声嘶力竭,显见生产之痛痛入骨髓,已令她神智不清,赫钟隐捏住陈靖肩膀,低头与他对视:“阿靖,夫人身旁必须留人,你换身衣服装作将军模样,进去陪她一会,我去药庐看看。” “先生,白青不见了,许是这里太乱,他被人群给冲散了,”陈靖握住赫钟隐小臂,似只被主人抛弃的幼犬,惶惶然瞪着眼睛,“先生目力极好,若是见到他了,务必带他回来。” 赫钟隐眉间一跳:“阿靖,他对你······” 如此重要? 后半句掩在喉中,陈靖却听懂了。 “先生,等有了自己的府宅,我会娶他为妻。不,不等了,等不及了,”陈靖眼底泛红,喉间哽咽吐息,“先生,你带他回来······我等不及了。” 第52章 赫钟隐捏捏陈靖肩膀,重重拍打两下,起身跃至树顶,直向药庐奔去。 药庐已被烈焰焚尽,卷出滚滚浓烟,冲天火光一跃而起,将云层烧至金黄。 举目所见一片狼藉,黑烟浓浓奔来,四周叫喊不断,赫钟隐沿着火势尽头奔走,愈往里浓烟愈烈,捂住口唇仍抵不过烟气入喉,他想了又像,一跃而起冲巨树扑去,此树有几人之高,数人环抱才能围住,乃府内有名的神树,他踩在高高的枝杈上头,定睛向黑烟最浓处望去,一道黑影从烟尘中蹿出,踩着房顶向外飞踏几步,倏忽便不见了。 那人手里攥着甚么东西,身上黑衣破破烂烂,皮肤被烧灼大半,身形动作却格外迅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赫钟隐察觉不对,跃下来挡住一名官兵,从他身上拽下弓弩,径直向黑衣人冲去。 黑衣人身上伤重,碎衣摩挲伤口,本该痛的挣扎不得,不知这人哪来的力气,如飞燕扑入山中,在悬崖峭壁上肆意攀行,山中落雪不久,石块被厚冰覆盖,黑衣人掌心捏着甚么,似乎是怕逃跑途中丢掉,揣在怀里都无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