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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兰景明慌忙起身,拽住飘落布带,“不能爬了,你得休息一会!” 赫钟隐扫他一眼,不为所动,两臂发力一拽,将自己拎上高台。 兰景明咬牙切齿,在背后怒火中烧跟着,眼见着赫钟隐眼底泛红,奋力向上攀爬,他自己不知哪来的气力,硬是跟在后头,不知在风雪中挣扎多久,穿过一道遍布荆棘的狭长石道,头顶咯哒一声,撞到甚么东西。 小心拿来看看,竟是······一条人的腿骨。 斜上角还插着甚么,兰景明抬手融掉雪水,摸到半块头骨。 看来前来采药的不止一人,也不止他们二人爬到过这里,只是上头更险,荆棘丛高耸入云,想必这参心莲确有奇效,才引来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荆棘丛顶有一株娇艳欲滴的莲花,底下花茎带刺,花瓣嫩白秀雅,一股淡香随风飘来,丝缕撩拨鼻尖。 这里寒冬萧瑟,万籁俱寂,目之所及皆是光秃秃的枯枝,这朵莲花亭亭玉立,令人目眩神迷。 这荆棘丛中满是尖细枯枝,踩上去咯吱作响,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寻不出来,赫钟隐踩上枝条,向上挪动半步,脚下咯咯吱吱,散落碎木残渣,兰景明心内忐忑,只觉先生身形摇晃,遇到细枝要躲不开了,空中飘来淡淡血腥,倏忽闻不见了。 兰景明攥紧枝条,踩上一截枯干,未等向上攀爬,顶上噼啪一声,赫钟隐脚下枝干断裂,整个人沿荆棘滑脱下来,他下意识探出手臂,被雪里埋藏的石块挡了一下,兰景明猛然蹿到前头,一把揪住赫钟隐布带,两人几乎撞坏了小半荆棘丛,才滚到石台上头,双双爬不起来。 兰景明惊魂未定,身上裙子割的破烂,血痕到处都是,他满心火气发不出来,爬起来拎起赫钟隐领口,拳头高高扬起,眼中喷出怒火:“你们一家都是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那赫修竹便这么重要,你连命都能给他!” 风声簌簌涌动,半晌没有回应。 赫钟隐没有挣扎,任人拽起半身,一双眼沉沉坠着,空荡荡涣散开来。 兰景明再不顾甚么长幼尊卑,拳头痒的厉害:“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他能安心?你们父子相依为命,不是让你以命换命!” 这拳头抡不下去,真好似打中面团,劲力轻飘飘卸了,全数散在风中。 “你懂甚么,”赫钟隐悠悠叹息,轻飘飘如隐风中,恍惚听不清晰,“我是他爹······他是吾儿。” 兰景明愣住了。 天上月光如瀑,人间飒然飘雪,风声如泣如诉,胸口血肉破开大洞,凛凛寒意如附骨之疽,将他蚕食殆尽。 手下一松,踉跄后退几步,背靠石壁滑坐在地,脑袋埋在膝间,嗬嗬笑个不停。 笑的快活,笑的肆意,笑声盘旋不断,悠悠荡在风中。 时辰快要到了,赫钟隐扶膝起身,刚要攀上荆棘,耳后风声大作,一枚手刀横向切来,他躲闪不及,膝盖落在地上,陷入昏黑之中。 兰景明半扶半抱,将人送到山洞深处,静静看人半晌,从外头捧来枯草,给人盖在身上。 圆月映在天边,口中冒出白气,兰景明站在洞口,遥遥望向天际。 莲花在风中摇曳,簌簌抖动嫩枝。 兰景明扯下布条,在掌心缠绕几圈,两手攥紧枝条,迎荆棘翻身上去。 他好似不知道痛,被枯枝刮破大腿划伤手腕,脸颊被风声卷破,眼角被割开半寸,那莲花如梦似幻,通向它的道路永无止境,要一次一次跌落,才能靠近一点。 兰景明不知自己掉落几次,又踩着枯枝上去,最后握住那莲花时,他眼睛被血糊的睁不开了,满脸蜇痛如烈火炙烤,额角血流浸透脖颈,根茎吃透他掌心血痕,竟愈加娇艳欲滴,盈盈摇曳生姿。 他几乎站不住了,踉跄挪回山洞,将莲花放在先生身边,转身爬向洞口,一条腿弯曲起来,额头搁在膝上,掌心紧握成拳,垂眼遥望万丈深渊。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不该有的牵绊······一并斩断就是。 剜掉流血发脓的腐肉,皮肤总有长好的一天。 斩断本不该有的牵绊,便不会藕断丝连,滑向痛苦深渊。 第46章 “金狮子二两,银鹿花三两,蛇蜕草一两,温水冲服一日三次······” 正午艳阳高照,花香迎风涌来,丝缕融进鼻尖,摇椅咯吱咯吱,在院中晃来晃去。 底下人坐不住了,爬起来怒目而视:“你根本都没看我,也没给我诊脉,怎知道要用甚么!” 旁边人慌忙按他:“你惹他作甚,他可是身怀观音血的赫家人,肯给你看就烧高香罢,你还在这耀武扬威······” 啪嗒一声,宣纸被扣上了。 摇椅声骤然停止,宣纸渐渐撩开,映出一湾碧色湖泊,那颜色淡如琉璃,瞳仁针尖大小,盯着人时冷漠淡然,似一捧万古不化的寒雪。 “不愿看就算了,”赫钟隐探出指头,随意捏动两下,将药方揉成一团,在脚下碾成碎渣,“下一个。” “你!” “算了算了,走罢走罢,他就是这样性子,今日绝不会给你看了,过两天再来罢,等他姊姊在了再来,他只听他姊姊的······” “哼。” 赫钟隐眼皮半掀,凉凉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