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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浅金的发尾有些发乌,陈靖抬指捻捻,一时舍不得放手。 兰景明打个哈欠,斜斜靠在树上:“为何······这般困倦。” “荆棘果就是这样的,”陈靖解下外衫,盖在兰景明身上,将人紧紧裹起,“吃多了会眼皮发沉,不自觉想要休息,你且睡吧,睡饱便清醒了。” 若是在帐中听到睡吧二字,兰景明只会冷笑置之,可在这里听到阿靖要他休息,紧绷的弦骤然断开,他手脚并用,寻到陈靖肩膀,小孩似的靠了上去,脑袋埋在陈靖颈窝,呼吸拂在陈靖耳边。 陈靖胸口一震,呆愣愣坐在原地,整个人硬成石块,半晌动弹不得。 雪落无声,林间静谧悠然,陈靖不知怎的,竟生出不想回去的念头,他想同少年留在这里,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他想令少年躺在他的肩头,躺上千年万年,不要睁开眼睛。 这般过了许久,兰景明滑落到陈靖胸前,猛然睁开双眼,陈靖下意识拢起小臂,两人近在迟尺对视,肌肤相贴热意相闻,鼻尖挨着鼻尖,轻轻摩挲两下。 兰景明侧过脸颊,映着结冰的河流,抚上自己头发:“啊·······” 隐隐能看到发尾化为墨黑,瞳仁透出暗色,见惯了的自己好似变了个人,兰景明坐在河边,两手覆在脸上,上下摩挲几下,几乎认不出自己了。 “身上没有变黑,当真是个奇迹,”陈靖凑上来道,挺起胸膛邀功,“我当时黑的似块焦炭,手指脚趾好似从煤堆拔出来的,可能你天赋异禀,荆棘果也奈何不了你。走吧,天色将晚,我出来两日没有通风报信,兄嫂在家该等急了,我领你去做两件衣服,今晚你便与我回府。若先生没有回去,你还能见先生一面。” 第28章 两人回了林中木屋,简单收拾细软,兰景明要拿的寥寥无几,只给佛堂送了盏灯,将木屋外面的栅栏绑上几圈,挂上硕大铜锁,跟在陈靖背后走了。 陈靖嘴上说的胸有成竹信誓旦旦,其实内心忐忑不安,他好不容易乖巧几日,椅子还没坐热,便又悄悄溜出,在林中厮混几日,眼下还要带人回去······他真吃不准哥哥会不会勃然大怒,将他卷铺盖丢到外头。 他急急拉着人走在风中,朔风卷起雪浪,淋漓扑在脸上。 他从未······如此渴望长大。 若长大了,他便有一席之地,说话便有分量,不会事事任人摆布。 若长大了,便无人再敢随意揍他,将他按在凳上,打的皮开肉绽,屁股上没一块好肉。 若长大了,他便想带谁回府便带谁回府,在府里收拾最大最美的庭院,安排给心仪之人居住······· “阿靖,”兰景明道,“你轻些,我手腕疼。” 陈靖慌忙松手。 兰景明腕骨白皙,青紫指痕浮在上头,这指头用劲不小,直掐到腕骨底下,压得皮肉发硬,陈靖惶惶然盯着自己指头,扶起少年手腕,轻轻吹了几下:“对不住,好些了吗?” 兰景明心口一震,腕骨滚热,热气从皮肉烧到胸口,烫的脸颊通红。 “还好,”兰景明抽出腕骨,“不疼了,走罢。”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往日在帐中被兰杜尔侮辱,被小格勒挑衅,身上被打成血葫芦,骨头裂开长歪,再敲断复又长好,次次痛的死去活来,一次都没求饶过,眼下只不过被阿靖捏了一下,连皮肉都没有破······心中竟升起委屈,只想让阿靖等他。 这般下去······只怕连自己都要陷进去了,这任务还能完成么。 兰景明自认性情坚韧,不会为外物所动,此时才知那不过是纸糊的铠甲,指一戳便要破了。 他浑浑噩噩跟着陈靖,被人攥着指头,从林中带入城内,守城将士皆知陈靖是将军府家的公子,自然无人拦他,这铜墙铁壁似的城池足有六七道铜门守卫,若没有通城关牒,插翅都难飞进去,眼下两人长驱直入,畅通无阻,直走入一家绸缎商行,陈靖和人打个招呼,领兰景明走入库房,将客人挡在外头。 “这是我幼年玩伴办的商行,”陈靖怀里捧着五颜六色的布匹,坠得左右摇晃,挪到兰景明面前,“我在他这可随意取用,等他回来请他喝酒,这帐便一笔勾销了。” “你小小年纪,还敢在外喝酒,”兰景明眉眼弯弯,“会被大哥打肿屁股吧。” 陈靖登时面红耳赤:“······” 被发现了。 被发现也就罢了,还被当面拆穿,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陈靖胡乱卷来布匹,将自己包裹成团,瓮声瓮气走开:“你且换吧,换好叫我。” 待陈靖身影离开,兰景明吸口长气,埋头钻进绸缎,陷入黑暗之中,两指压住额角,指骨划过侧颊,摩的脸颊生疼。 他和阿靖······注定会成为敌人。 若他在这里死了,或许阿靖会记得他,在佛堂前给他留个牌位,或者将他挫骨扬灰。 若他活着回去,他们注定在战场再见,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国仇家恨面前,小情小爱不足人道,会被大势碾压成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实如水中月梦中花,是饮下鸩酒前最后的那盏蜜糖,阿靖沉浸在温情之中,他却已经醒了。 “你会不会穿呀,把自己困住了吧。” 耳边响起爽朗笑声,兰景明僵住手臂,绸缎被人扯下,眼前满是清明,陈靖不知何时跑了回来,怀里捧着白纱发簪,在少年面前晃晃:“这是城里近来城里最时兴的簪子,给你戴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