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奇遇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昏暗，正如少年此刻的心情，他紧紧地缩在程音的怀里汲取她身上的暖意，其实他一点都不冷，但就是觉得从骨头里泛起冷来。他被这几周的甜蜜相处冲昏了头脑，以为和姐姐的幸福生活触手可及，可是——

    姐姐爱的是这只小猫，不是他。

    姐姐给他的爱是主人对宠物的保护和包容，而不是像他一样的执念。

    他只有姐姐、只爱姐姐，可姐姐爱着许多人，未来还会爱更多人，比如……她的丈夫。

    少年想到这里，瞳孔紧缩，湖蓝的眼睛里甚至泛出点点红，下午姐姐和那个男人亲密交谈的画面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激得他痛苦地蜷缩起来。

    程音突然动了下，好像有些不太安稳，她伸出手像是要寻找什么，少年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身体放轻松，他怕自己因为激动而不自觉变硬的毛会扎到姐姐。

    姐姐的手果然摸了过来，她把小猫抱得更近了，完全拢进自己怀里，紧紧地抱住它，这才终于不再动了。

    少年被抱得几乎要无法呼吸了，他勉强从程音怀里把脑袋拯救出来，望着她被月光照亮的脸庞发呆。

    姐姐现在的样子和小时候没有太大区别，眉眼清丽，秀气的鼻子上有一粒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痣，他特别喜欢这颗痣，在他们初见时他就喜欢。

    那都已经是12年前的事了，他一出生身体就不好，一直病恹恹的，长到5岁时其他同龄的猫们早就已经开始繁育后代了，可他还是如幼猫一般大小。妈妈的朋友们无数次劝说她扔掉这个孩子吧，肯定是养不活了的，她自己都是吃百家饭饥一顿饱一顿的，何必带着这么一个累赘？

    可是妈妈的想法十分坚定，她直到去世前都仍然在悉心照顾着他，他因为身体太过于虚弱，需要更多的营养，经常就是妈妈找到了食物自己一口不吃全都给他吃，所以原本十分健康的妈妈在照顾了他几年后迅速地憔悴了下去。

    看着面前慈爱的妈妈，他无比憎恨着自己这副弱不禁风的躯壳，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实在是太虚弱了，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大喘气，这样灰暗的日子他现在想起来都仍觉得窒息，幸好后来遇到了姐姐。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妈妈很晚才回来，他原本以为是因为找不到食物所以耽搁了，可是意外地，她衔了一个饼回来。妈妈的眼里闪烁着他许久未曾见到的亮光，她把饼咬成小碎块，一块一块地喂给他。那竟然是鸡肉饼！

    他眼里顿时浮现出震惊之色，流浪猫不比家猫，它们常年都只能从垃圾桶里翻找食物吃，也的确会有好心人偶尔来给它们送一些食物，但僧多肉少，妈妈很难分到。所以肉的滋味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尝到过了，而且这次居然是这么大的一块肉饼。

    妈妈看着他惊讶的样子，便跟他说起了她当天的“奇遇”——这当真可以被称作是奇遇，而当时他们都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奇遇改变了他的一生。

    她当天运气不好，去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什么食物，天色越来越黑了，前方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不知道安不安全，可是想起家里孩子身体虚弱好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她一咬牙便继续往前走，渐渐地她闻到一股食物的鲜香味道，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循着那股味道加快了速度。过了一回儿，她来到了一座院落，里面亮着明亮温暖的灯光，有个女人站在门口拿着碗，她的身边聚集着许多猫咪，而那股鲜香味的源头就在那里。

    那个女人蹲下去把碗里的食物分给她周围的喵咪们，看样子食物已经被分好了，因为这么多的猫们竟然都没有因为抢食而打架，每只猫面前都有食物，那个女人就蹲在那里微笑着，静静地看着猫们呼噜噜地吃着。

    有几只猫吃得快，便跑到她身边喵喵叫着要跳进她怀里，她一一抱起来，极亲密地揉着它的肚子：

    “好像最近又胖了不少哦，这小肚子圆滚滚的……”

    她又摸了摸另一只的头，“最近都没看到你，你去哪里玩了呀？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等明天我给你洗个澡好吗？”

    她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有些迟疑，她很需要食物，那地方的温暖也牢牢地吸引着她，可身为流浪动物的警惕性却也在极力提醒着她要再观望下，未知的世界总是有危险的。

    那个女人却好像突有所感，抬起头往她那儿看了过来，看到她便笑着招呼她过去：

    “小猫猫，你也是过来找吃的吗？我这儿正好还剩一些，你过来一起吃吧。”

    听着女人的话，她其实很犹豫，前腿往前迈了一步，可又很快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女人温暖的笑容，决定赌一把，她极慢地往前走，浑身都紧绷着，终于走到了女人面前。女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敌意，没有对她做什么，她把整个碗放在她面前：

    “小猫猫，还剩一个肉饼，可能不够你吃，你下次可以早点过来哦，我给你多留一些——你实在是太瘦啦！”

    他到现在还记得妈妈跟他说这些事时眼里的亮光，那是他从未见到过的，他当时只觉妈妈好像一下子没有那么憔悴了，他也不懂为什么妈妈会有那么大的变化，但妈妈高兴他就也高兴。

    从那以后，他们家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而他也因为营养足够身体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但妈妈也不好意思每天都去那家讨食物吃，便会隔几天再过去。

    每回去完回来，妈妈便会边喂他吃饭，边跟他说今天在那里发生的事：那个女人发现她每次自己都不吃而是要带食物回去，便猜到她家里应该是有孩子要抚养的，就每次都会给她准备两倍的食物。

    去得多了，他们对那家人有了更多的了解，那家人家姓程，那个女人是家里的女主人，她尤其地喜欢猫，但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养猫，就常年喂养着周围的流浪猫，久而久之，附近的流浪猫们都会去她家吃饭。这家人有个刚上幼儿园的女儿，女主人叫她音音，每次女主人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会过来帮忙喂猫。

    有一次妈妈又从程家回来，这次她嘴里衔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回来。他很好奇地上去闻，那东西里面竟然有食物的味道？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妈妈，妈妈有些神秘，她用爪子拨弄了下，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那个东西，从里面叼出了两个肉饼和几根长条形的东西，闻上去应该是食物。

    她拿着那长条形的东西，递到他面前，让他赶紧尝尝，他咬了一口，口腔里传来的味道让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竟然是鱼肉的味道！他忍不住又咬了好几口，有些狼吞虎咽地把一整根都吃了下去。妈妈看他这个急切的样子，慈爱地给他擦了擦嘴角，让他慢点吃，别噎着了。

    他又吃了一根，就问妈妈：“这是什么食物？”

    “这是鱼肉肠，好吃吧？妈妈也只吃到过一次，但是那个味道真的是特别鲜美，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妈妈一边回忆一边跟他说。

    等到娘俩吃完这顿丰盛的晚餐，他才来得及问妈妈：“妈妈，你刚刚拿回来的那个装食物的东西是什么呀？长得奇形怪状的。”

    “哈哈，你这么说，音音可要生气了。这是她专门给我们做的小包包，用它我们就可以装更多食物回来啦！”说起程家，妈妈的眼睛总是那么的亮。

    他看着妈妈飞扬的眉眼，又低头用爪子小心地拨弄了下那个小包包，心里对那家人的感激更甚，也第一次萌生出了好奇心，那到底是怎样的一家人呢？真想去见一见啊！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过去，在程家人的照顾下，他和妈妈过得很好。妈妈现在和程家人都已经很熟了，每回回来都会跟他说很久关于他们家的事情。像音音今天在幼儿园画了一幅画，画得特别好，全家都很高兴，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小蛋糕；程妈妈在院子里种了盆兰花，还没种多久就被音音弄倒了，程妈妈把她说了一顿，小女孩在院子里哭了好久；程妈妈最近病情加重了，据说这病没办法治好，只能尽量养着……

    他特别喜欢妈妈跟他讲程家人的事，他们是如此的生动而鲜活，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生活，他在听妈妈讲述的同时不禁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他们的模样：严肃却又对妻女特别温柔的程爸爸，美丽善良的程妈妈，还有可爱活泼的音音……

    他开始对生活产生了期待，他第一次迫切地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想去看看阳光普照的大地，他想去听听鸟儿清脆的啼叫，他想去闻闻兰花的香味……他最想去程家院子看看音音。

    妈妈说过人类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他也想被人抱住，他无数次地想音音的怀抱一定也是如阳光般柔和而明亮的，他有时候梦里会梦见音音在轻柔地抚摸自己，有一次还在他的侧脸上留下了一个吻。他醒来时候，脸是羞红的，那样一个吻，甜蜜而疯狂，他也想亲亲她，音音的唇一定尝起来甜甜的。

    音音：没想到你小时候就这么流氓！

    猫猫：姐姐不喜欢我耍流氓吗？昨晚还叫我用力点的（委屈）

    音音：（捂住猫猫的嘴）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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