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今日蒙你筑城款待,荣幸之至。你身为十大异人一,名虽不显,可也算是站在七州之巅的人物,你为自己掘坟,我又怎能不赠宝陪葬。” 说着,周继君张口吐出一柄宝剑。宝剑通体金乌,却是由上古铁木炼制而成,色泽古朴沉拙,微风拂过,隐隐能听见苍老的龙吟,若啸若泣。 “此剑乃是我四年前于大煜宝库所得,名曰断城,出自前朝名匠笑尘子所之手。以此剑断城葬你,却是再好不过了。” 话音落下,断城剑飞,由天而降,直直插上城头。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城一英豪 “新朝正绪九年,有匠人得古木,又曰木中藏龙,入风云而变化,匠人奇之,遂筑剑。七七四十九日,木未融,匠人投童子九名入炉,剑成翔九天,尔后落息城,城毁......” ——《名剑谱.断城传》 阳光降于城头,金色的光晕被断城剑消融,化作死寂的乌光,自城巅流淌而下,发出呜呜的低鸣,仿佛一曲挽歌回荡在城池内外,悲戚婉转,却不知为谁而唱。 城头之下,周继君和毕图遥遥相望,在他们中间是那座石碑,此时横倒于地,剧烈颤抖着。 “哈哈哈哈......”毕图伸手指向周继君,放声大笑起来,须发飞扬间,一抹浓浓的杀意自眉宇间溢出,“好一个君公子,真是有意思呵。我行世四十余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在我所筑的城中,竟有人大言不惭要葬我......啧啧,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见识下葬君城的真面目吧。” “来吧,君公子,游戏开始了......” 话音落下,毕图诡异地一笑,随后身体一寸寸地消失在周继君眼前,人影消逝,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心念射出,须臾间游转全城,却并没发现毕图的踪迹。周继君眯起眼,打量着四方,葬君城寂静如斯,却仿佛刻意压抑着什么。陡然间,喊杀声震天,烽火自城头升起,从四面八方的巷陌中杀出一队队骑兵,或操刀,或执弓,直扑周继君而来。 “又是幻象嘛。” 周继君冷笑一声,伸手抓向射来的箭矢,冷锋带着巨力传来,周继君眉头微皱,手指竟被这箭刺上一道淡淡的血痕。 “怎么会是幻象呢?他们可都是真实无比的存在呵,公子切莫轻视。” 悠悠的话语从天空传来,回荡在城池中,周继君眉头挑起,射出心念,却又扑了个空。铁骑已经杀至,足足有近千之数,周继君不及多想,挥袍将一名骑兵掀飞,随即冲入骑军中,好似虎入羊群般,杀得人仰马翻。一柱香时间过去,周继君已然杀了近百人,可这骑军源源不绝地涌来,却是杀之不尽。 冷哼一声,周继君后撤半步,手中结成战天宵法印,三道之力流转臂膀间,随后猛地轰出。 银光自城心荡出,瞬间将周遭的骑军轰杀殆尽,巨力袭至巷陌,片刻后已是残垣断壁,尸体横躺。巷陌已毁,放眼望去毕露无遗,再藏不了骑兵。周继君踏上倾倒的巷陌,耳边又传来毕图的声音。 “咦,这么快就看破了骑兵的来源,不愧是君公子。那么,继续吧......” 话音落下,天空飘过一层乌云,雷声响起,雨滴大颗大颗地落下,冲刷着满城的血迹。周继君漫步在残垣断壁间,耳朵微动,却是身后袭来一道厉风。 袍袖挥起,君子剑出,周继君转身侧步劈向那柄墨剑,身着黑衣的刺客弹飞出去,却在半空中露出诡异的笑容。下一刻,又有两道人影蹿起,竟是已死的骑兵将领,他们不知何时已穿上黑衣,身法诡异仿佛毒蛇扭动不定。君子剑划出半圆的弧线,分别击向两人,血光闪过,两人头颅飞起。就在他们身体倒下时,无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射来,杀向周继君。 “哈哈哈哈......你躲的过一时,莫非还能躲的过一世?” 嘲笑声响起,周继君眼中寒光乍闪,君子剑随着心念飞出,射向话音响起的地方。空气被劈出层层褶皱,可那个穿着墨袍的男子却早已消失。 “这招倒有点意思,可惜,在我的城中你又如何能找到我。” 冷哼一声,周继君张口,吐出三条白气,三道蛇人各守一方,将刺客们拒于其外。周继君闭目立于中央,心念飞出,细细搜索着毕图的身影。这城为毕图所筑,即为他所布下的杀局,若想破局而出,除了找出执棋者杀之,再无它法。 “你虽知破城之法,可去无力为之,君公子,你是不是很绝望呢......我天生便有筑城神通,在这城中,我便是主宰,你想要找到我,除非毁去这城,而你想毁去这城,除非杀了我......所以说,你注定葬身此城中,莫要再挣扎了。” 得意的笑声回荡在府城中,携着无尽的嘲讽和怜悯,周继君冷笑一声,收回心念,腾身而起,君远伐出,斩向空中的乌云。 “轰隆!”一声,乌云散去,雷雨消停,而那些黑衣刺客也渐渐消失。他们的来源,正是遮天蔽日的乌云。 “你果然聪慧,可惜只能破一时之局,我城中之局多如牛毛,便是穷尽你一生也无法全部破去......一城一英豪,你是我眼中的英豪,以此城陪葬还有什么不满意?“ 似乎看到了周继君眼中那一抹嘲讽,毕图轻叹口气,悠悠说道。 “好吧,既然你还不觉悟,那就继续吧。” 城中光景陡变,残垣断壁消失,下一刻,周继君已然置身市集中,旁边的行人摊贩络绎不绝,热闹喧嚣。可就在周继君踏上集市时,无论摊贩还是行人纷纷抬头望来,眼中皆是冰冷无比的嘲讽。片刻后,城中子民齐齐扑向周继君,有的举扁担,有的挥拳,而那些老人妇孺更是张口撕咬向周继君。 一时间,满城皆敌。 面对那些壮汉周继君还可以挥掌格杀,可那些孱弱的老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扑咬上来,却让周继君心头生出不忍,只能挥袍挡开。数之不尽的人群蜂拥而来,不一会就将周继君淹没,一不留神,周继君手上已被咬出几道裂口。 “滚!” 低吼一声,周继君猛地将周遭的人群轰推出去,余光中,一个孩童重重地摔倒在地,头颅破开大洞,惨死街头。 “你还真是心慈手软呢,杀了那个孩童,你现在是不是愧疚无比。” 周继君猛地抬头望去,街角尽头,墨袍男子轻笑着望向他,眼中满是讥讽之色。周继君刚想招出君子剑,可疯狂的人群又扑了上来,如潮水般遮挡住他的眼帘,那衫墨衣也凭空消失。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尽快找出他的所在,陷在这里越久,越是危险,待到力竭,恐怕真会葬身于此。 周继君心中暗道,他召出三道蛇人,挡住人群,心意疾转,思索起破解之法。 耳边不断地传来毕图的讥讽声,周继君并不理会,只是沉浸于心意间,忽地,他眼中一亮,却是陡然想起了齐天的时空境。时空境和这葬君府何等相似,只不过更大更诡异罢了,那时周继君尚能施展出君远伐轰杀彼岸齐天的化身,那今时今日...... 君子三道意猛地流转全身,念海中,四大主星旋转移位,牵动身后星阵交替变换,衍算着府城的格局和毕图的所在。墨影飘转,一格一格地出现在周继君眼前,时而出现在街角,时而出现在楼中,时而出现在城头,却是不断移动,无法捕捉到毕图变换位置的轨迹。 “若是时间能倒流就好了,可惜,如今的战天宵还无法做到......如此,只能这样了。” 周继君低声喃喃道,嘴角浮起狠辣。他踉跄两步,三道蛇人微微一晃,好似无力为继般倒退,随后飞回周继君口中。没了三道蛇人的阻挡,周继君暴露在众人眼前,人群中传来一阵尖叫声,成千上百的城民疯狂地扑向周继君,手嘴并用,将周继君淹没。 “哈哈哈哈哈......你终于撑不住了......” 四星衍算,周继君脑海中浮现出毕图所在的位置,却是在那城巅手抚断城剑,畅快无比地大笑着。 嘴角浮起冷笑,周继君不顾人群的厮打,左手捏出战天宵之印,右手君子剑若隐若现。 银光闪现,战天宵出! 人群顿时被轰杀殆尽,无论是青年壮汉还是老人妇孺皆死于战天宵下,血光远荡,战天宵的意境充斥尽府城上下。毕图身体微僵,脸上浮起惊慌的神色,却是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两个弹指刹那后,破风声传来,九柄宝剑刺穿阳光的金辉,突现于毕图身前。下一个刹那,九柄君子剑捅穿了他的身体,从从头颅到双腿依次排开,将他死死钉在城头。 一招战天宵,一招君远伐,让毕图葬命于他亲手所筑的府城中! 白衣飘上墙头,周继君收回君子剑,他淡淡地看了眼死不瞑目的毕图,挥手卷起断城剑,随后腾身飞至上空。 “你也算是天下顶尖的强者了,平生筑城杀人为乐,今日葬于你筑的最后一座府城里,我以断城剑陪葬,也不枉你十大异人的名号。” 断城剑飞出,重重地轰下,城府坍塌,金乌色的宝剑插在毕图的尸身上,随着城池一起跌落。瞬息后,原本宏伟的府城已如坟茔,就这样静静地倒塌在荒无人烟的长草荒漠间,也不知要过上多少年才会被人发觉。 “也不知十大异人中还有多少这样的存在。” 周继君深吸口气,大战之后,精气神又提高了数筹,人尊境界的门槛若隐若现。 心意飘过,周继君沉吟半晌,从怀中掏出那本古书。 “连毕图这样的人物都如此重视,不许别人染指片刻,这书里到底记载着什么?” 手指捻起封页,掀开,周继君目光落到那第一页那几个古篆上,瞳孔陡然剧缩。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十异人 竹林溪水,流觞而饮。 八个相貌衣着古怪的人散坐其间,执杯而歌,却是逍遥自在。 “风中老人呵,大煜使节又来找过你了,这次给的什么好处。” 身着皮衣的中年人放下手中的木杯,呵呵一笑问道。 “帝药八斋三块,山海秘境地图一本,金铢百车,美女百名。” “哦?连帝药八斋都肯拿出来,大煜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 “这又如何,风中老人岂会为这区区俗物出世,是吗。” 另一边,身着蓝纹褶裙的女子掩嘴而笑道,她头戴五彩鹊羽流苏冠,脸上弯起两只小酒窝,看上去娇俏动人。 “这世间一切荣华富贵都比不上自由,吾等虽不惧那些仙神修士,可一旦出世陷入乱局,也不知要花上多久才能走出。” 被称为风中老人者朗声说道,他穿着发黄的白衫,须发皆已被岁月染成银灰,可面色红润,精气神依旧停留在壮年巅峰之时。 “吾为异人,逍遥世间,纵有帝王千金请,却如粪土污我眼......” 一头红发的童子拍打着溪石高歌正欢,他身前的空晃着十余只酒壶,竟是被他一人饮光。 “九流童子说的好啊,纵有帝王千金请,却如粪土污我眼。” 中年人哈哈一笑,灌下木杯中的清酒,和着童子的调子哼了起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桬树微微晃动,一片绿叶悠悠荡荡地飘落,却在半空中毫无预兆地碎裂成齑粉。 八名异人同时回眸看去,眼中皆露出疑惑之色。 “落叶卦,大风折......” 坐在溪水之尾的瞽目青年眉头微皱,他拾起一把沙砾微微摇晃,随后抛向半空。沙砾在空中自行排列,衍化出各种图形,却在片刻后猛地崩散开。 “哭先生......” 身着皮衣的中年人望向瞽目青年,欲言又止。 “是死卦......”瞽目青年深吸口气,空洞的目光扫过诸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十大异人中,有人身死了。” 话音落下,其余六名异人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杀气猛地四散开,将周遭的击成粉碎。 “谁死了?”九流童子眼中荡起寒冷的水波,嘶哑地开口问道。 “还能有谁?那个人绝不可能,病书生去了雍州应当无事,剩下的只有毕图了。”风中老人脸上浮起一丝惋惜,低声叹道,“一城一英豪,筑城而杀人,想不到他那千局之城竟被破去了。” 风停溪止,阒寂无声,七名异人神色各异,却都没再说话。他们身为天下异人中的佼佼者,与世无争,自然惺惺相惜,称得上是同气连枝。如今十人中突然死了一人,好似浓浓的阴云笼罩上心头,压抑而又屈辱。 “哭先生,能算出杀死毕图的是谁吗?”良久,风中老人雪眉挑起,淡淡地问道。 “我且试试。” 瞽目青年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卷起沙砾衍算开来。毕图在他们中虽称不上最强者,可他的千局之城却诡异莫测,在坐的众异人都不敢轻言破去,那人既然能杀死毕图,实力之强绝对难以预测,就算演卦也需谨慎,以防泄了气机,让那人察觉。 沙砾在空中飞舞撞击,发出阵阵低鸣声,半晌渐渐聚拢,汇成一个巨大的篆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