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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莺听闻以后,便不再哭闹。 守门人以为她是乖觉下来,正松了口气,哪知道天刚亮时往里一瞅,却见彩莺已经拿腰带绕着房梁,把自己给吊死了。 “听说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可见是死了有些时候了,”香银不解道,“她怎么这么傻,老夫人和大人又没说要她的命,她干嘛自己……” 甄真摇了摇头没说话。 彩莺看着温顺,其实心比天高,恐怕张老夫人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语,会在彩莺心里种下如此深的恶因。 “老夫人今早听说彩莺自尽的事,脸色便不大好,过没多久人就有些不舒爽,这会儿,黄总管已经请了苏郎中来看,不知好是不好。” 甄真:“老夫人年纪大了,心肠软,这样的事自然是不爱听。” “可不是么,”香银道,“听元宝说,原本大人的意思,香银自尽的消息不能给老夫人晓得,也不知哪个爱嚼舌根的到老夫人跟前多了一句嘴,才害得老夫人……” 两人正说话,外头突然来人道:“叶蓁蓁在不在?” 甄真与香银相视一眼,忙应声出去。 来人竟就是元宝。 香银:“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元宝瞟她一眼,握拳咳嗽一声,装模作样道:“那当然是有正事了,你以为我来串门呢?” 不等香银回话,他就看向甄真道:“叶蓁蓁,老夫人喊你过去呢,你还不快点收拾?” 甄真一愣:“老夫人不是……” 元宝一听,就知道是香银多嘴,瞪了她一眼,才又看向甄真道:“老夫人方才好转些,睁开眼说是要吃地瓜,还非要吃你亲手下火烤的。” 甄真微微睁眸,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元宝皱眉,若有所思:“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烤地瓜,老夫人怎么知道的?” 甄真忙咳了一声道:“老夫人不是这会儿急着要吃呢,我这就过去不得了。” 四月时节,京城桃花盛开。有别于满城桃李芳菲,张府琳琅轩内却是蔷薇盛放,碧玉成茵。 甄真闻着这蔷薇花的香味,免不得又想起了彩莺,脸上笑意一淡。 院内的冬青树生得枝繁叶茂,团团堆簇在灰白的石墙四围,为楼阁屋宇多添苍翠。 穿行回廊,隔着东墙是一株不怎么高的柏树,树底下,几个嬷嬷丫鬟已经忙活着把烤地瓜要用的东西都搭了起来。 老夫人披着外衣,坐在屋内靠近门口的地方,歪着身子,正看着外头的情形。 甄真一见此情此景,不禁嘴角一抽。 “夫人,叶蓁蓁到了。” 张老夫人眼睛一抬,下巴朝甄真那儿一点:“你快去弄,她们一个个都不懂。” 甄真一看她那样,就知道她身子是没什么大碍了。 要说起来,这位张老夫人也是个奇人,生出张学林这样的儿子,已经是了不得了,没想到她还…… “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刘嬷嬷道。 甄真回过神,连忙应是,低着头就乖乖过去了。 她在树边的地上挖了个坑,把洗干净的地瓜放了进去,又用土把坑埋起来,在上头堆起柴火。 旁边一圈人都呆呆看着,一见她要点火,个个如临大敌。 老夫人:“让她点——” 甄真拿过火折子,点上了火,哪知道这火折子用得不顺手,她一个不小心手往下一滑,就给猛地烫着了。 她惊叫一声,立马就脱手往前一扔,哪知道就在此时,张学林带人推开院门走进了院子。 那火折子竟是直直冲着他的下摆而去。 “大人当心!” 院内众人大惊失色。 甄真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成想,张大人却淡定的很,眉毛都没动一下,一伸臂,抓住身侧黄圩珉的衣领把人提了起来,一下子就拉到了自己跟前。 火折子啪嗒一声砸在黄圩珉衣摆上,刺啦一声在他衣服上烧出一个大黑洞。 黄圩珉回过神,脸色一沉,铁青着脸把火折子一脚踢开。 那火折子上不过一点火苗,倒也不会如何,一下就灭了。 只是黄总管今日恰好穿了一件新制的云锦长袍,给这火折子砸出个窟窿,心里肉疼得要死,恨不能当场宰了甄真。 光天化日之下把黄圩珉当作人肉盾牌的张大人,正从元宝手里接过帕子,轻轻擦拭手背上的烟灰。 他姿态高雅,形同一位贵公子,丝毫看不出有心虚愧疚之意。 甄真心道:真是好不要脸。 黄圩珉自然没法怪张学林,只能把怨气发在甄真身上。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她道:“叶蓁蓁,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敢在老夫人院子里放火!信不信我……” 甄真扑通一声跪下了:“奴婢无心的,奴婢刚刚手滑了,大人饶命!” 张学林目光向下,落在她交叠一处的手上。 她垂首跪坐在地,两手叠着,抓着一角衣襟,原本玉白的手也沾了层烟灰,斑驳间还有几丝淡红,像是擦伤,又像是烫伤。 他目光一动,忽然道:“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甄真一怔,抬眸看向他。 张学林没想到她会突然抬头看过来,当下一顿。 她的眼睛生得极好,翠眉羽睫之下,是盈盈如玉的剪水秋瞳,黑漆漆的瞳仁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