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知己?知己
来通知“酱油瓶”大爷死讯的,是他救过的那把“绕梁”。 绕梁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从某种角度来说,经过了是是非非的绕梁,确实也和“香自苦寒来”的梅花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按理说,绕梁不至于这么想不开,人死了,就尘归尘,土归土,四大皆空,一抔净土眼风流。可惜要真的是能那么潇洒风流倒是好了。人啊,最大的悲剧在于,你死了,你就不是你自己个儿的了,你是全体活人的。 “酱油瓶”大爷和无数名人一样,活着的时候无人问津,死了之后,好嘛,至交好友那是跟下冰雹似的,扑棱扑棱的往下掉,一个又一个的跪在老爷子的灵堂前,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每一个都能说出和老爷子相知相交的一段往事。反正文化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就算无中生有,也可以说的确有其事。“酱油瓶”老爷子的妹妹,一位胖墩墩的阿姨,在旁边听得是瞠目结舌。 其实这一刻,“酱油瓶”大爷的价值已经和博物馆里的文物是差不多的了。有的人来看文物是为了……咳咳,咳咳咳,反正人家只是想和国家一级文物合影,而不太管这个文物到底是什么。毕竟人生在世,总要有点可秀的东西嘛。所以只要是齐白石的画,管它是不是画的好呢(就算同一位画家,作品里也有优劣之分),有齐白石那三个字就可以了。 再说的直白点吧,电影《大腕》里就有那么经典桥段,国际知名导演死后,就有那想出名的小明星哭着喊着在葬礼上出现,要给老人家当情妇的。唉,也不能说人家什么,生活不易啊,出名更不容易。 说到底,此刻“酱油瓶”大爷也是如此,身上闪耀着“淡泊名利”、“无私奉献”、“严谨治学”等等大招牌呢。和他合影,是多么划算的事情! 啊,当然,准确来说,是和老爷子的遗体合影。毕竟要是老爷子活着,未必会认识他们。据说老大爷上大学时当过交换生,还特地学过外语,所以很可能非常非常之绅士、非常非常之文雅的问一句“你谁啊!” 千古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老爷子穿着风衣在卢浮宫前照相的样子,老爷子在考古学交流大会上叱咤风云的样子,看到骨签出字比看到儿子出生还高兴的样子(骨签:由兽骨削制加工成片状,上面有文字)还有他在考古的地方跑出来收手机的样子啊,这个说一下,考古的洞穴里不方便带手机,所以考古的工作者会把手机晾在外边。所以当地人讲笑话说,下雨天别人是出来收衣服,他们是出来收手机。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只是不知道,“酱油瓶”大爷这样的风流人物,以后还会不会再有了。 晚晚一边慨叹,一边和一群器灵被绕梁套在一块,一起扔上了大巴车。 唉,没错,这绕梁今天,是来绑人的。 绕梁虽然是把古琴,但是实在是个地地道道的场面人。中国人嘛,办丧事讲究啥?排场啊。什么跳大神的巫师,什么念经放焰口的和尚,什么唱“无量天尊”的老道,还有什么念“哈利路亚”的牧师,这要是古希腊古罗马文明还在,估计还得绑个阿波罗神殿的女祭司什么的过来。 值得称道的,晚晚被绑票的时候,非常之仗义的带上了戎芥,要绑就得绑一对,这样好歹他俩今天到明天的饭前就省下来了,这哭灵去总得管顿饭吧。绕梁表示自己很不淡定,然后开了一个榴莲吃,然后整个大巴车上的器灵都不淡定了。 到达“酱油瓶”大爷家的时候,那群“挚爱亲朋”都已经和遗体合影完毕外加发了朋友圈了,这里现在很安静,也很整洁,就是个日常居家的样子。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一楼,没有小院,但是屋里也种了绿植,外加摆着很多书,这就是“酱油瓶”大爷的家了。这门口有在呼喊着“洗抽油烟机的”,还有那在摊煎饼果子的 大姐,果断的和卖豆浆的大哥在争论“煎饼果子夹火腿和铁板里脊算不算是邪教异端”的原则性问题,很生活,很日常。没有新闻里提出的“甘于平淡”,也没有什么人们期待的“特殊摆件”,比如某件被昧下的文物之类的。 大爷的夫人和妹妹估计没想到有那么多来送葬的,还是挺感动的。其实器灵们也……咳咳,他们是不太敢动的。因为大爷的妹妹也是考古队的。 在这里再强调一下考古和盗墓的区别,虽然只是拾人牙慧了,但是重要的话要多说几遍。 首先,考古以复原与研究历史为出发点。 其次,盗墓只为钱财,所以只去有随葬品的墓穴。考古不仅仅局限于对墓葬的发掘,古人野炊的地方、干仗的地方等等,只要是对历史研究有价值的,都可研究。 最后,对待文物的也不同。考古以复原历史为目的,一个陶片、一处壁画,都可能有重要价值。考古不仅注意器物本身,还注意器物之间关系,埋藏环境。一些重要的历史文献,盗墓贼是不稀罕的,可是考古专家却视为珍宝。而这些文献上,记载着我们中华文明智慧的传承。 绕梁是有心的,觉得一般的送葬配不上“酱油瓶”大爷的身份,特地弄了个可以推动的花车,上面七个美大叔,在那儿spy竹林七贤的旧事。应该说s的还不错,除了那个弹古琴的是假弹。 “我这个心脏啊,今天早上就不太好受。”跟晚晚他们同车的大叔说,他是“酱油瓶”大爷的邻居,是个大学老师,教古代中国史的。 这古代史大叔哭的很伤心,晚晚只好同他讲点高兴的事儿,比如说…… “你看,现在房价都涨了,我们外地同事都买不起呢。” 晚晚就是变着法的让大叔高兴了,他们那个地段的房子,搁十年前,一般。搁现在,好嘛,得拿两辆保时捷来换了。博物馆新考进来的那几个外地孩子就天天碎碎念,说这点工资就算再过十年也没法在市中心买房子。 “别提房子了,”大叔擦着眼泪,手指往窗外一指。外面一个很小的三层筒子楼,筒子楼后面是一小学。 “就这小楼三楼,有我们一个小单元房。本来那年说拆迁,都谈好价了。结果有个能闹腾的,就非得让再加钱,不加钱就是不搬。再后来,人家开放商就不拆我们这儿了。就这小破屋,住不了人,也卖不出去。” 这就比较悲剧了,学区房是抢手,但是也得是能住人的学区房啊。 晚晚想着再怎么安慰一下大叔,但是不是有句话说的好来着,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叔立马又接到一个噩耗,内蒙古一盗墓者被抓时,车上就搜出了他的著作,《xx地区古代城址研究》一书,大叔倒是挺淡定的,俩眼珠子往上一插,直接晕过去了。 哎,这知己难求,可是有也不定是好事儿。谁知知己会不会是歹人呢?晚晚就认识一个妹子,写穿越向玛丽苏小说的,为了得到专业历史知识,人家特地混进了一个历史系研究生的群,每次研究生导师在里面发什么非常专业的书籍,她肯定第一时间收藏,外加感谢导师,搞的导师特别感动,觉得这孩子真积极努力。 这个……不知道那些位大学教授后会不会也气晕过去……他们发那些书是想让学生们好好学习,严谨治学来着。 唉,还是书归正传吧,那天晚晚和戎芥就没去成殡仪馆,直接去的医院。 “您先吃个面包吧。”其实大爷没啥事儿,就是岁数大了,早上又没吃早饭,刚才在看着出殡又哭的太投入,所以一时低血糖了。 晚晚打开面包的包装袋,e,刚出炉的欧包啊,全麦的,里面还有烤的香香的核桃和葡萄gan呢…… 谁知大叔一扭头,看着旁边的绿植,说:“我不想吃。” 哎,是啊,“酱油瓶”大爷才刚过世啊…… 晚晚默默的把手缩回来,那面包刚要到自己嘴边,古代史大叔突然来了一句:“我想吃烧饼。” 晚晚:。。。 戎芥:。。。。。。 古代史大爷又加了一句:“油酥的……” 晚晚:。。。 戎芥:。。。。。。 摔,大爷,幸亏您当年大学毕业时没真跟“酱油瓶”大爷一起考古去,考古经常风餐露宿您知道不! 急症室的大夫一听这话,立马就扭头了,当晚晚和戎芥以为他有什么非常要紧的医嘱呢,结果大夫站起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把零钱来,从里面翻出一张棕黄色的二十元人民币来,说:“马路对面就有卖的,顺便给我买两套,要夹鸡蛋和牛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