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有人利用斯坦福对外开放教室使用权申请到一间教室,又提前一天，趁来交流学者最多一日，在人流量最多的教学楼门口张贴海报,自称破解量子纠错吸引人过来听讲座。 一般情况下骗不到什么人过来，可谁让盛明安和陈惊璆两人都对反德西特空间理论不是很了解,又恰好急于寻找解决量子纠错难题的办法,便没怀疑、径直过来了。 陈惊璆问：“现在是进去还是转身走？” 盛明安沉默片刻,盯着讲台黑板一道写出来的计算方程式,微微眯起眼说道：“来都来了……” 陈惊璆笑了声：“那进去吧……” 两人就都走进阶梯教室，盛明安在前排坐下，陈惊璆站在他旁边却没坐下，他们都眺望下方写在黑板的方程式。 脑子里不约而同对这方程式进行拆解和逆推,白色的数字和希腊符号各自拆开、变形，途中遇到了阻碍，忽然停滞、不知如何推导，这才意识到或许眼前三个年轻人并非民科学者，他们提出的量子纠错或许真有几分水花。 讲台上的三名学者低头整理自己的事情，在盛明安和陈惊璆进来时抬眼看了他们一眼就没有理会。 盛明安轻声问：“为什么说时空全息的出现就像量子纠错码？和反德西特空间、量子纠缠什么关系？” 这问话只有第一个问题像模像样，至于第二个问题，一听就知道他是门外汉，根本不了解反德西特空间和量子引力。 三名年轻学者中一名大胡子男士学者冷声解释：“反德西特空间理论，其工作原理即宇宙内部是空的弯曲结构是由生活在其外部边界的纠缠量子粒子所产生的投影。空间、时间两者结构由量子粒子构成，其运转时根据量子误差修正定理进行。” 量子误差修正即量子纠错。 “你们是量子计算机科学家？”盛明安问。 旁边正在整理教案的高鼻梁男看了眼同伴，沉吟片刻回答：“不是。我们研究量子引力，是麻省理工学院助理教授。” 助理教授是美国大学教授职称中的初级等级，但眼前三人是麻省理工学院助理教授也很厉害了。 盛明安思索之际，陈惊璆开口：“我是为你们的讲座而来，我想听，你们愿意为我们两人讲解一下吗？” 三人对视，分不清眼前两个亚洲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他们半个小时前开始讲座，却因为不是知名教授而被频频打断讲解并质疑，那些质疑根本不是合理科学的质疑，只是单纯不相信他们的研究成果罢了。 也有人一开始表现得求知若渴，却在他们兴致高昂时忽然说出‘你们的研究拯救了薛定谔的猫，你们比薛定谔更厉害吗’这样的话嘲讽他们狂妄自大，如浇头冷水瞬间熄灭他们的热情。 因为被打击得心灰意冷，所以面对盛明安两人的问话，他们才表现冷淡。 “你……你们是日本人？” 陈惊璆：“华国人……”他主动自我介绍，同时介绍了盛明安，“我们都是华国物理系的学生。” “华国人很好学。”但物理不是很好。 三人中的大胡子稍稍友好了些：“我叫艾哈迈德，他们是我的同事和伙伴，哈洛、丹尼尔。” 盛明安和陈惊璆点头：“你们好……” 互相道好之后，艾哈迈德虽对盛明安两人的求学态度将信将疑，但本着很希望有人能够理解他们的研究的心情开始严谨而认真的讲解。 不得不说，麻省理工助理教授的水平不是吹的，深入浅出、引经据典，足以让之前没有接触过反德西特空间的盛明安两人也很快就理解了。 反德西特空间理论通俗一点来说：地球是宇宙的全息投影。 它主要与弦理论、m理论研究应用相关，由诺奖获得者的理论物理学家杰拉德霍夫特研究量子力学和重力时发现、经由后世多名物理学家研究总结后，逐渐延伸到量子场论和量子纠缠等方面。 “量子场理论的集合形成独特的数学结构，95年肖尔采用分解算法和另一种方法证明量子纠错码的存在，之后又有计算机科学家证明这种代码的存在可以让错误率接近于0。” 此处的量子纠错涉及到通用量子计算机的实现，也是实现量子计算的基础物理问题之一。 不过艾哈迈德的研究更多倾向于时空起源于纠缠的量子信息，即量子纠错和产生于量子纠缠的反德西特时空的方式有关。 艾哈迈德说：“这是我们的计算结果，现在我逆推一下计算过程……” 他说得无比忘我，语速越来越快，完全忽视教室里听讲的学生有可能听不懂的可能，而这也正是他们一个小时前被听讲者质疑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讲得太快、太过于自我，不仅理所当然，而且研究结果也太不可思议了。 同事丹尼尔想暗示艾哈迈德说慢点，小心学生听不懂恼羞成怒又跑了！ 担忧之下，丹尼尔下意识抬头看向正前方的盛明安和陈惊璆，却见两人全神贯注的听讲，而且表情若有所思，听到有趣的点，眼睛好像还会叮一声突然发光似的…… 摇摇头，丹尼尔心想眼瞎了吧，还眼睛发光？！ 不过他见这两个华国学生确实很认真，竟也都跟上艾哈迈德十分跳跃的思维，简直是……强悍！ 时光如梭，眨眼间过去三个小时。 台上讲课的，台下听课的，一方酣畅淋漓，另一方意犹未尽、学有所思。 艾哈迈德搓着手充满期待的问：“你们还有问题吗？” 盛明安摇了摇头，“我再想想……” 陈惊璆抬眼：“全息时空和量子纠错一样，那么你们建立了正确的量子纠错码？我能看一下吗？” 艾哈迈德愣了下，讪讪表示：“我们其实还没有建立……不过我们的工作已经向前迈了一大步，只需要找到一条新思路——好吧，我们确实很困惑。” “也许……”盛明安喃喃说道：“可以尝试建立三个拥有三种状态中任意一种状态的粒子，让它们编码成一个逻辑三态粒子唔……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样？”艾哈迈德追问。 盛明安耸肩：“不知道。除非进行实验。” 他想起之前在科大化材院做的超导实验，通过建立一个三能级人造原子进行成千上万次的观测，最终得出来一个超小频率。 然后从此超小频率处干涉量子跃迁实现量子纠错，该方案理论与反德西特空间全息时空类似，或许可以尝试将两者结合？ 艾哈迈德三人的兴趣被勾起，缠住盛明安让他说说想法。 盛明安沉吟片刻，详细说出自己关于量子跃迁的详细实验方案和实验结果，包括每项结果的数据都说得一清二楚，仿佛一台容量可怕的超级计算机！ 艾哈迈德三人和陈惊璆都很快理解盛明安的方案思路，不约而同顺着他的思路结合反德西特空间全息时空和全息对偶理论，忽然觉得可以尝试。 “不如，我们合作？”艾哈迈德提议。 盛明安挑眉。 艾哈迈德：“我们利用你们的实验数据和方案，你们也可以利用我们的方案，互相结合尝试寻找新思路。然后一起实验，我在斯坦福有认识的朋友，可以借到实验室。” 盛明安很心动，但他不确定陈惊璆愿不愿意、有没有时间，于是抬头看向他。 陈惊璆冲他一笑，点头：“可以……” 盛明安用中文小声询问：“你不是还有兼职？” “大不了辞职……”陈惊璆想起什么似的，露出个短暂的笑：“工作哪有你——”顿了一下，继续说：“哪有我们在学术界声名显赫的机会重要？！” 盛明安：“行吧……” 他不再说什么，也觉得陈惊璆如果沉迷科研挺好，这样变成犯罪天才的几率又下降不少。 双方分别，盛明安和陈惊璆回酒店，遇到事情处理结束的郭肖教授和两位师兄。 陈惊璆见了郭教授刚想开口，郭教授抬手：“也是物院的，核工程专业，叫……陈惊璆对吧？” “是……”陈惊璆点头。 郭教授没问陈惊璆一核工程专业的学生怎么也来了斯坦福，反正核工程也涉及到量子力学，有利无害。 “明天我带两个人进会议，你们谁希望先跟我进去？” 洪师兄表示机会让给师弟们，反正事后还可以看公开视频，而且大佬们对世界难题的讨论多半深入到凡人听不懂。 对他们这群博狗而言，还是第四天的公开讲座更适合他们听讲。 “那就你们俩明天跟我去参加会议。”郭教授指着盛明安和陆师兄说道。 盛明安没意见，而陈惊璆暂时不参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回房间后，盛明安和陈惊璆分别尝试结合反德西特空间全息时空的特点和他之前在科大做过的实验两相结合设计实验方案，试图从中找出量子纠错码。 房间内的灯光一直照亮到深夜，而这一隅却非独特风景，纵观整栋酒店，每个窗户几乎亮灯到凌晨，显而易见每个应邀或慕名而来的物理学家都沉浸在浓厚的学术氛围中，不放过一分一秒，意图完善理论或尝试破解世界物理难题，力求在这场整个物理学界都投来目光的会议中一鸣惊人。 可惜真正一战成名的，少之又少。 窗外寒风冷飕飕，屋内暖洋洋，淡黄色灯光冲淡冬天的寒意，视觉意义上的、添加了几分温暖。 “当量子系统处于叠加状态，假设一个量子位翻转……”陈惊璆徐徐道出思路，久久听不到回应，下意识回头，看到不知何时趴在书桌上熟睡的盛明安。 时针已经指向2，而盛明安沉静的睡脸有点儿红扑扑的，眼睫毛很长，右手还攥着圆珠笔不放。 看上去真的很乖。 陈惊璆的手指向前伸了一下，停顿，下一刻缓缓向前，戳了戳盛明安的脸颊，又软又滑，不小心擦过他的嘴唇，立时便有火花自指腹间燃烧，火势不大，只烧得手指到手肘处酥麻而已。 “唔……”盛明安皱眉，皱着脸醒来，打了个哈欠说道：“抱歉，我睡着了。” 陈惊璆提早一步缩回手：“困了就睡吧……” 盛明安应了声，转身爬到床上去睡了。 陈惊璆还在原位没动，垂着眼，灯光打在眼窝处形成浅浅的阴影。 半晌后，他拿出手机连续发了几条短信，没等回复就关灯去睡了。 第二天，索尔维物理会议正式开始。 主办方索尔维会议董事会请来媒体守在门口进行拍摄，每一位步入会议室内的物理学家都被摄入镜头并作详细介绍。 说不定明年的诺奖将从这群人里面诞生，也可能当这场会议散场，人类迈向量子力学的步伐将向前跨越一大步，又或者出现了全新的物理理论…… 世事无常，一切皆有可能。 反正对报道此次会议的媒体们而言，多说几句只是费口水的事情，而以上假设但凡有一条成真，那么作为摄影者的他们可就能跟着封神了！ 因为这说明掌控镜头的他们，是懂得识别千里马的伯乐！ 作为美国探索科学频道的期刊与视频编辑之一，鲍伯又被分配到收集会议场外素材的拍摄任务，别说控制镜头拍摄大佬，他连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会议结束后的面对面采访。 而代表探索科学频道媒体的主持人是鲍伯的主编费力恩。 这时，被邀请的六十二名物理学者陆续进入斯坦福大学开放的会议室大楼里，十数个镜头追随着大牛们的身影。 鲍伯听到费力恩命令：“快点拍威腾教授！爱德华?威腾教授！还有戴维?格娄斯！别管后面那些人，这是谁？” 鲍伯好奇的看过去，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费力恩掌控的镜头对准了前面走过的三个亚洲人，似乎是……华国人？ “别拍他们！”费力恩毫不在乎的、傲慢的说：“华国人物理不行，他们永远拿不到诺奖。” 鲍伯皱眉，只觉得费力恩不该这么歧视华国物理，虽然他本身也觉得华国物理基础不太行，但这些年他们追赶的速度很快。 而且历史上并非没有华国人获得物理诺奖的先例，只因为他们获奖的时候不是作为本国学者而否定他们华国人的身份…… 费力恩未免太武断。